本土洪流中的學民思潮 時代突破與青春政治的高峰

已經退休的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副教授羅永生教授 一直致力研究香港的解殖和本土思潮。筆者讀過他筆下的《本土思潮的前世今生》以及那些關於「解殖」的說法,於是大膽邀請已退休的羅教授談談學民思潮冒起的背景和影響。

學民思潮既是承接、又是突破

我們先從學民思潮冒起前講起。早在回歸後,其實已經有一連串的本土社會運動,例如天星、皇后、反高鐵等。這些運動本身有甚麼特點?

這些運動都沒有特別以學生為對象,是承繼政黨政治之外的社會運動,不以參政或者選舉為目的。

所謂的政黨政治和這些的社會運動社區很不一樣的,這些運動出來是比較成功,因為由天星皇后到保護菜園村到反高鐵一路都是「議題性」很強的,就算是和政策有關都不會將運動化為政治路向,政治就框在一個很直接的制度中。

另外,以前大家覺得文化是一件很靜態的事情,和運動沒有甚麼關係的,但是保衛天星皇后運動就突破了,是先用文化作為一種動員。這種動員力隱含一種政治轉向的可能性,但是到2009、2010年,反高鐵去了最高點,運動都沒有向這個方向走。

和學民成員訪談中,有人都會提到其實會受80後運動影響的。到底學民思潮如何改變這種走向?

羅永生:學民可以說是在這個基礎之上,完成了那些運動蘊含的政治轉向。 

他們動員了中學生,而那時對於學生有多少動員力,很多人在社運圈子都不看好的,不會覺得再有的學運高潮。大家從來都是很悲觀地看學生的潛力,因為填鴨式教育、感覺很接受主流的控制,覺得學生就是亦都沒有什麼膽量,學民思潮的爆發這麼強,對於我來說都很詫異。雖然某些這種想法在2003年已經破解,開始認為年輕人可以有行動力,但是後來的這些年輕人帶動的社會運動是回到社區層面。而2003到2010年這種恆久不變的型態,就是學民思潮去突破,由青年帶到到整社會層面 。

他們一方面是傳承八十後運動,但是在歷史的交接點是一個突破,即是將2003,2009-10的社會運動的能量傳過來,但是傳過來不是照單全收,或不只是按著軌跡推下去,而是有所不同。

外在環境來說,整個社會都和本土思想在2012年都開始邁向政治化,例如陳雲的《城邦論》和 D&G事件。 

青春政治脫去政治潔癖 破繭而出

學民思潮還有另一個特別之處。2012年的社會背景下,長毛都屬於激進的,在富有政治潔癖的社會中,學民的激進行為有可以又如此不一樣的輿論?

這就是學民思潮的組織特性都是如此八面玲瓏。在比較保守的政治氣氛下,一般政治人物做激進行動的人,就很容易讓人覺得不是出於一個單純的政治動機,與有政黨利益有關。例如,如果是社民連的衝擊,大家就會說『你想選舉』,大家對於行動有很多疑問很多問號不一樣會很容易認同。

但學生就是不一樣,學生純潔、單純,完全為了原則,一路大家都有這個信念。這個信念發酵,學民思潮就運用意識上就是這種潛能。

反國教運動都是以運動為主,沒有什麼意識形態。 用成人的世界就會覺得是教育政策的問題,面對香港人的文化未回歸,會覺得國民教育是理所當然,重點是怎樣教,就連泛民的學者都有這種態度,只有學民思潮說這是一種「洗腦教育」,要停, 而不是要去商討一個好的方案。

我或會說這是一種青春政治。會否學生就總是有光環?

這個是中國近代來講,一個很有基礎的說法。整個關於五四運動的想法,都是年輕人走前的,譬如少年中國學會;八九民運都是因為學生純潔,所以感動更多人參與,這個事情一路都沒有打破過,我想2019就是一個分水嶺。

2019的反修例運動的政治性很強,運動中和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都改變了,大家的說法都是「一齊去」,所有人都要參與其中,那麼你就不會覺得特別和學生身分有關,但當然仍然會有人說學生都是爭取什麼,但個影響力就沒有剛剛萌芽的時候,青春政治,你用的說法很有趣,起了一個很大的槓桿作用。 

那麼為何一直存在的學聯未能做到學民思潮所做的突破?

學聯的架構可以說是整個70年代流落來的架構,以七十年代年代大學生留下來的學問式微,是沒有適時的改革,而是留着當年那種非常架構化的,或某種意義上很精英主義的結構。所以任何人都要經過一些很官僚的程序可以加入做學生會。

整個組織架構都是非常臃腫、沒有彈性,所以做不到一個大規模動員,只是一個連線的象徵,共同立場的一個締造者,這個是低潮的這些角色都有重要性。

學民思潮是跨校的中學生組織,摒棄了所有學生會的架構,學生以個人身分入去,彈性相對上較高,所以動員力較強,簡單來說「聚到人」。 

無法延續的學生運動?

反國教之後,你如何看待學民思潮的成長?

羅永生:學民思潮不是一個意識形態的組織,也不是搞理論的組織。領袖們不是很覺得要選擇任何一套政治理念,但是下面的人重視不同的事情,有些覺得應該更多政治討論,有些覺得不應該。 
組織每個人的成熟程度,和再進一步扮演的角色不同了,我相信很多早期曾經以一個年輕學生身分參與的人,不會完全追趕政治潮流,而是會退後一步,但繼續向前的人就會接受政治現實,捲入2047的討論。 後來對於比較執著的本土派來說,是十分溫和,學民思潮是溫和的。

為何之後沒有學民思潮2.0?學生組織不能再創造另一個傳奇?

青春政治已經走到一個過了高峰的位置。短期內,學生都沒有特別多的空間,甚至特別少的,你可以說仍然有一個校園,會有多些機會和志同道合的人走在一起,比起在職場的利益關係,仍然是會比較寬闊,但從一個角度來說正正是因為這樣,有這種空間,所以會被人監視得更嚴密。

在威權世界中,我很難想像到有大規模的動員,學生和政府的關係會很緊繃,因為只有他們有這樣的熱血和年青去挑戰政權,而政權都因是這樣特別針對學生,韓國如是、伊朗、南非某程度都是如此。香港是否會這樣仍然是未知之數,

會否冒起一些優秀、年輕的政治人物,延續社會運動?

學民思潮一批人都是很出色的政治領導者,不論個別對他們的評價是正面或負面,無可否認都是運動中的一個領袖。只有這些政治領袖才有一些創新的能力,但他們在牢獄中,就可見到牆外可以再孕育出這些人的機會很低。
如果這些人的冒起需要十年,沉下來也許相對要用上十年。

備註

部分文章不是完全按實時討論反應記敘,
而是按羅永生在特定話題賀記者問題互相呼應的論點,再加以整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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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紀堯

《 誌 HK FEATURE 》 — 獨立記者
專責社運專題、法庭報道、國際人權報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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