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我們的花樣年華 月有圓缺不離開不放棄不卻步

那天訪問黃之鋒,有個問題直到完結,只剩我們二人,他才說:「有啲嘢唔會講,係定唔係,都唔會講。」後來,他還柙繼而服刑,意味將失去以年計的人身自由。

此刻,跟與他一起成長的黃莉莉(Lily),再談失去、談感傷,不能說的都不會說吧,倒不如著意她的然後:「民主運動是很漫長的,我有心理準備在有生之年,未必見到香港有我們想有的希望,但我對同一時代的大家有信心,是這種connection(連結)令我更加想繼續。」

她與何嘉柔(嘉柔)、袁嘉蔚(Tiff)開設YouTube頻道【番號ABC】公開談性別議題,隨著袁被還柙,【番號ABC】的C不知何時歸隊,但她與嘉柔已發放了五條新片。嘉柔這樣說:「為甚麼要繼續做?是因為想他們知道在他們努力時,我們也在努力、會堅持做好這件事。」

前香港眾志常委何嘉柔(左)和幹事黃莉莉,面對袁嘉蔚暫時的離隊,心情再說也徒然,不如拍拍滿身的塵土,繼續前行。(Kelvin Luk攝)

承擔的代價

不難想像,2月28日後,Lily和嘉柔是怎樣的心情。無論給自己多少心理準備,還是超乎了想像。

嘉柔說起,黃之鋒當時托律師給她們口訊:「令我很深刻是其中那一句:『可能再見時,我哋已經三十幾歲。』大家心知他會坐最耐(判刑最長),但由他親自跟我們說,那情感更震撼,令我的情緒無法消失。」她聲音還是帶點顫抖:「好像大家將最美好的青春犠牲了,而之鋒的回報,就是要在入面(牆内)承擔(比所付出的年月)更多的煎熬。那種折磨,不敢想像。」

此情此景,牆內牆外,任誰都在難過。「他們的時間像停頓了,我們則要繼續行;10年後,與時間停頓了的他們再見,怕不能承受那沉重。」未來的團圓,也許先留給時間錦囊吧。

「可能我哋再見時,我哋已經係三十幾歲」

黃之鋒

Lily在2月28日陪著Tiff到警署報到,二人擁抱過後,卻原來再沒有然後。那幾天的心情跌宕,她以短片《Tiffany 還押前最後一面😢 47人案》作記:「Tiff入了去(還柙),自己甚麼也做不了,也有反問自己,為甚麼還要做呢?」她自2012年參與學民思潮發起的反國教絕食行動,一直投入推動社會運動。

「件事有keep住(持續)讓我驚訝,當日『13+3』(新界東北案)開創了我對法律認知,近期之鋒的案件亦令我驚訝,雖然有心理準備他會坐,但無想過(判刑)這麼重。」面對Tiff的保釋申請,更讓她崩潰:「為甚麼要這樣折磨入面和出面的人?」 保持驚訝,也是對事件熱度的回應:「不是對香港懷有希望,而是因為在這刻醒了,在這刻還有愛的大家,這種連繫支撐我繼續。」

那是對香港人的愛,說出口,雞皮疙瘩,但不會是假的。因為,每次的參與,都需要承擔代價。「參與之前有許多衡量,譬如非法集結,要坐(坐監)多久;『揸公』(擴音器)就變成煽動,會判坐多一截。誰可以承擔多少,有這個分工,也預了要付出人生、時間。」嘉柔坦言,對香港的passion(熱誠),就是他們願意投入多少年青春的考量。

答案,坦蕩蕩。

番號ABC少了C,幾時再見?(圖片自番號ABC facebook)

不讓牆內人擔心

多年來,Lily安於支援的角色,淡雅中,總有種氣定神閒。那次Tiff還柙後,折騰幾天,最終不准保釋,她心也亂了,倒過來問嘉柔:「【番號ABC】還會拍下去嗎?」原本看來更柔弱的嘉柔,卻給了她堅實的支持。

「最初覺得她很軟弱、需要人take care 她的情緒;這一年關係緊密了,認識她更多;【番號ABC】不是一個人的,嘉柔有在push(推動)件事。留下的人不多,有互相捉緊大家的人,就可以繼續走下去。」

在Tiff還柙前,三人未有討論太多的以後:「一來不知會否發生(Tiff困在牆内),無謂浪費時間,二來馬死落地行,說來有點悲哀,但前組織(香港眾志)都有成員坐過,我們是曾經受過這些事(戰友判刑)的洗禮,來到這刻,我們沒有很慌(張),也對大家補位能力都有信心,件事未必能像之前完整(三人)的那麼好,但某程度上,件事只要去做,就一定可以做到。」 

嘉柔現職社工,工作忙碌,加上早前身體染病,仍在康復中:「今天走到街上,只見到民建聯、國安法,沒有了其他聲音,會感觸。」不過,她還是懷有希望:「相信很多人和我們一樣,即使在街上看不見大家,但我們就是彼此的希望。」雖然【番號ABC】暫時只得她倆:

「但就好像一個symbol(象徵),就算在街上看不見,上網、開手機,還有我們和你渡過這個時刻。」

二人拍攝的新系列短片,有以個人挑戰為主題:「下一刻不知會發生甚麼事,不如把握時間多試新事物,也想把這信息傳遞給觀眾。」她們的新片也沒有要回應大政治,只想為大家帶點歡樂,紓緩緊張的情緒:「希望大家明白關心社會之餘,亦很需要關心自己,尤其這麼抑壓的當下,要懂得處理自己的情緒。」

最新發放的新片,點擊率都不比從前,多少關乎她們的知名度。「我(對點擊率)沒有追求,但我們的起點已很好,一開始就有知名度,Tiff是田灣區議員,她的fans會有機會流失,而且我們談性別,在香港談性別,大家會看,但未必願意share。」既然決定繼續,那怕只得一個人觀看,仍然會繼續,那是她們的想法,也好讓Tiff不為她們擔心。

「可以失望,可以絕望,但不要放棄。」

黃莉莉

堅持不一定成功 

無論Lily,抑或嘉柔,看來都很柔弱,卻又帶點倔強。當聯結大家的組織解散了,知名的戰友被囚於牆內,有為自己好好打算嗎?

嘉柔跟Lily說,那天看著他們的合照:「很無聊的,我在看誰已不在,就貼粒磁石上去,原來都三分一了,未來還會繼續增加嗎?」她自言,常帶著倖存者的內疚:「當自己很有passion,身邊的人卻不斷地消失,這種passion就變得很無力,變成了一種絕望;但因為相信(大家)還有connection,才把我撐起。」

自2012年參與學生運動,Lily走了近10年的路,卻仍未見到曙光:「當年反國教也不是一天便成功,最初回應也很差;民主運動無人guarantee(保證)10年就會成功,但這刻能做到的,就去做。」她認同,參與社會運動的人,都會是理想主義者:「不理想化,就不可能設定目標前進,但理想化的同時,也要接受現實。」雨傘運動以清場告終,讓參與者感到絕望:「如何維持餘溫是重要的,後來散落社區,又嘗試小行動,堅持下去。」

拘捕、判刑,對他們都是打擊,都會感到悲哀:「當年非法集結判幾星期至兩三個月,是否願意接受,後來判社會服務令,很好呀;然後被上訴,改判8至13個月,當時已經很重了。」直到反送中,代價是判10年暴動罪:「很多年輕人就是拿10年來賭,那是我們對刑期的接受,需要付出的,愈來愈多。」Lily回望過往足跡,最大感受是:「可以有負面情緒,可以低沉,但不要放棄。」

「有人說吃黃店是『呃自己』,我覺得如果『呃自己』是將件事理想化,那就先『呃吓自己』。只要下一場運動發生時,你仍願意出現,件事(社運)還是一直在前進。」

她沒想過要離開香港:「如果反送中(運動),我不在香港,一定會是我人生最後悔的事情;如果香港有變好的一天, 我好想自己會在這裏經歷那過程,都解釋不了這份執念。」

黃莉莉說,支援的角色是她感到最舒服的崗位,她特別喜歡接觸學生、年輕人,一起經歷。(Kelvin Luk攝)

人人都在做在囚支援

論未來,是最困難的,因為已看不清畫面。

「上班下班,拍片,探Tiff,就是要適應這生活之日常。」嘉柔沒能給自己一個答案,但【番號ABC】倒是她當下最想做的事:「可以支撐Tiff的生活,算是暫時可以為 Tiff做的事,我們愈努力,對她的支援就愈直接。」

Lily形容,今世代如Tiff,從政不會大富大貴,所以拍片又好,經營Patreon也好,都只為支持Tiff最低生活的需要:「讓她不用為生活擔心,外面的人也不需要擔心她,就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。」她會堅持做這件事:「不知能做到何時,但可以做就繼續做。」

牆內的Tiff,則會教Lily告訴記者:「她還是很精神、很可愛,很靚女。」她仍是從前那個大姐姐:「這刻她是和我們一起堅強著,還會倒轉過來安慰我們。她寫信時,自己有情緒也好,還是會補一句說知道外面(牆外的大家)都好辛苦。」以往曾做在囚支援,Tiff很清楚那種心情:「如果外面人都悲觀,在内的又怎會樂觀呢?她在入面還在嘗試支撐我們,可以感受到她的溫柔。」 

社會運動,舉步維艱,Lily從未中途離場:「多年來,支撐自己的,是自己一開始相信的東西。」就算身邊人不參與,就算同伴們來來去去:

「這種加入和離開,可能往後就是這種狀態;身邊的事物不斷變化,改變有好有壞,但我強烈相信當初行出來的信念,只要我還在參與,就一定有其他同伴一起走著。」


難過的日子,不會突然變得好過,要相信總有同行同路人。(Kelvin Luk攝)

【番號ABC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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