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漢肺炎來襲三個月,疫情下不少食肆、零售商戶因客源減少,捱不住昂貴租金,有些已關門大吉。
在元朗經營音樂中心的結他導師黃君堯,其店舖去年因參與「大三罷」及其Facebook 專頁張貼社會運動資訊,店鋪由網民定義為「黃店」。當人人以為「黃色經濟圈」吸納了同路人支持,能帶來可觀收入時,黃君堯坦言事實不是如此,很少人因「黃色經濟圈」而前來學樂器。他又稱,「疫情前,這裡三個導師有合共六、七十個的學生,農曆新年後,因家長不敢讓小朋友來(上課),現時只剩下六、七個學生(上課)」。
黃君堯執教結他十餘年,拍攝音樂教學片段亦踏入第十個年頭,平日Band 房樂器聲響透,如今音樂靜止了,他不甘於在寂靜中坐以待斃,搖身一變成為YouTuber,把鏡頭由Band 房轉移到社區,親身落區為黃店拍攝宣傳片,取名「區區有黃店」。受疫情影響,沒有人是局外人。然而,一位面對生意大減的黃店老闆,不為自己的店舖「告急」,反而為他人作嫁衣裳,黃君堯稱,「可能你會覺得,是我在為黃色經濟圈(付出),但可能是黃色經濟圈幫助我,令到我個人更進步,不再是固步自封」。

黃君堯,這個擁有與立法會議員何君堯相近名字的素人,去年在何痛失屯門良田選區區議員寶座後,十一月二十五日他上載了一張模仿何在議會上做鬼臉姿勢的相片,以「熱烈慶祝何君堯落選」為題,配上「開香檳」的字句,遭網民瘋傳。照片瘋傳背後,網民卻未必知道他的真名。同樣背負「君堯」二字,但「此君堯不同彼君堯」,說起名字,黃君堯最大的心願是:「除了光復香港之外,我想光復我的名字」。當旁人把黃君堯的名字與何相提並論時,黃君堯其實是一個怎樣的人?
記者:劉愛霞
攝影:王紀堯
結他導師變身成YouTuber
黃君堯說,「如果沒有(去年)六月九日,我只是一位結他導師,每個人也有各自的崗位,餐廳就是餐廳,沒有黃店、藍店之分」。2019年六月九日,反修例風波引發百萬人大遊行,黃君堯是百萬人之一,港府漠視民意,特首林鄭月娥在晚上宣布,修訂《逃犯條例》會於六月十二日在立法會恢復二讀,有傳當日政府想直上三讀通過。
六月十二日下午約三時,警方向身處在立法會「煲底」的示威者亂噴胡椒水,引發警民衝突,後來戰場更擴展到龍和道、添華道、夏慤道的「催淚彈放題」。掛著相機,希望用鏡頭紀錄這場抗爭運動的黃君堯,在混亂之中由兩名中學生扶起,他們見黃君堯手持相機,誤以為黃君堯是記者,更向四周旁人呼叫「要先救(我這名)記者,因為記者影到真相,但其實我不是記者。我當時好驚,亦感到很羞愧,為何我會是由兩位小朋友救起?」

事實上,六月風霜之後,走過嚴夏與寒冬,黃君堯仍是一位結他導師,只是這位導師的生活,與許多香港人一樣,循序漸進地有那麼少少不一樣。黃君堯開始藉行山來鍛鍊體能;《願榮光歸香港》風靡一時,黃君堯有感大眾演奏時偶有「錯拍子」的情況,他拍下教學片教大家數拍子,他一直思忖自己的身分,如何做得更多。直到疫情肆虐,社會活動停滯不前,黃君堯多了時間去行山。他把朋友行山的過程,剪輯成短片,以「沒有工作的日子」為題,上載到YouTube。黃君堯說,「這是我給自己的練習,我想讓別人知道,沒有工作做,都要發掘一些事去做,不要甘於這靜局」。
「鄺神」啟發 可以為黃圈做點事?
疫症下人人足不出戶,學生、打工仔在家機不離手,不是用Zoom 作視像會議,就是上YouTube 、Netflix 煲劇。踏入二月,不少本地KOL 開始提倡要壯大「黃色 YouTube 圈」的力量,包括立法會議員鄺俊宇,黃君堯說,「我不是鄺俊宇的擁躉,但鄺的說話十分觸動我,鄺說,如果你也懂得拍片,為何你不去在這個YouTube 圈做些事?那刻我在想,對呀,我是否可以做些事,雖然我不太懂(如何做),但是我可以嘗試」。
鄺俊宇只是一股助燃劑,真正令黃君堯把想法付諸行動的,是黃君堯得悉他朋友的「黃店」也要結業。黃君堯說,經營一門生意是店主的畢生心血,他眼白白看著朋友的店舖面臨結業卻愛莫能助,黃君堯不禁質疑自己的信念:「如果你是藍店的話,你會不會多些人光顧?會否因為你是黃店,所以才無人光顧?會否是黃色經濟圈根本做不來?」
黃君堯連珠發砲的問題,朋友未有因此卻步,反而語帶堅定地回應,「不是黃色經濟圈做不來,只是我自己做不來」。黃君堯憶述,「這亦令我很觸動,他將要結業,面對所有心血即將結束,但他仍然相信黃色經濟圈是可行」。

黃君堯認為,雖然有很多「黃店」出現在「和你Eat」、「和你Pay」等應用程式,但他指資訊太多,未必人人都會花心神去看畢所有店舖的所在地,可能每次都只是選擇自己相熟的店舖,大眾容易忽略一些知名度不高的小店。於是,黃君堯想透過「和你逛」的形式,以影片向觀眾呈現黃店,讓觀眾有個初步印象,下次到該區時,便可以光顧不同類型的黃店。然而,有了拍攝方向,黃君堯卻很快就打倒前一秒的自己,反問「喂,你是誰?有誰認識你?這件事輪不輪到你去做?」
模仿何君堯 打開黃絲話匣子
這是一場思想大打架。
黃君堯指,「其實每個人都會有些想法,但大部分人都會覺得,我不是一個有名氣的人,所以我還是不要那麼多事去做。或許,有人會覺得,為何是我做?甚至有朋友跟我說,『你也是黃店,為何不是有些人來拍你,而是由你去拍其他人?』」,黃君堯則認為,與其望天打掛等待有名望的人來做,倒不如由自己做起,他說:「可能有名氣的人真是想不到你的想法,或者有人想到,但他又覺得他自己不適合做,如果你想到,你又有能力做到,可能最適合去做的,就是你這一個人。抗爭就是這樣,抗爭就是每人都多走一步,才可以鬥下去」。
黃君堯又拿起相機,走上街頭,延續他的抗爭之路。萬事起頭難,一開始,黃君堯遇上第一間想拍攝的書店休息,只好在門外拍攝。到了第二間咖啡室,卻因為店內多人而不好意思開口詢問,故以「偷拍」的形式拍攝,黃君堯說,「我去到第三間(店舖),我在想,我不能夠一直偷拍下去」,於是他鼓起勇氣開口向店主滔滔不絕地介紹其理念,花了半小時。店主問:「你可以給我看看你之前拍攝的作品嗎?」但黃君堯說,「我沒有(成品),這就是第一集」,他憶述,「店主呆了,我猜他是沒想過我那麼自信去解釋,但原來我甚麼都沒有」,黃君堯「半哀求、半解釋」,店主後來才答應。如是者,第二間,黃君堯又花上半小時去解釋自己是誰,才換得店主首允。

拍攝前向店舖查詢訪問意向花費唇舌,不是媒體,又不是KOL,對於黃圈,公信力成疑。查詢店舖期間多挫折,黃君堯走到第五間店,他想起那張模仿何君堯的相片曾在網上瘋傳,於是靈機一觸用這張相片介紹自己,肯定自己「黃色」的身份。「店主說有看過,他即刻答應可以讓我拍」,黃君堯沒想到,這張相片竟令他接下來的拍攝一帆風順。黃君堯稱,「下次我去第二區時,因為有了第一集(成品),我就可以有根有據」。
原則「不收仼何利益、不分種類、不鬥黃」
至今黃君堯經已走訪過百多間店舖,製成了十二集「區區有黃店」。他說,「如果不是『區區有黃店』,我這輩子也不會有機會認識到那麼多人。從前我以為做生意一定是各有各做,後來我才發現商店之間可以很團結」。黃君堯稱,「我拍完一間,他們(店主)會告訴我,附近還有哪幾間,又囑咐我『你一定要去,他們是經營得很辛苦』,我看到那份人情味」。
「黃色經濟圈」連結甚廣,有人團結,亦會遇上有人分化。近日黃色經濟圈「鬥黃」風氣引來不少同路人非議。黃君堯早在拍攝之初,已為拍攝定下三大原則:「不收仼何利益、不分種類、不鬥黃」,他說,「一來我沒能力去辨別誰人是『黃』,二來我歡迎扮『黃』的人」。黃君堯解釋,「為何他要扮?他就是因為覺得(黃色經濟圈)強大,他覺得有好處(才會扮)。我們做一個黃色經濟圈,不是要去展示我們很失敗,我們毫無好處,相反我們是要向他人呈現我們是有好處、會壯大」。黃君堯形容情況就像兩隊軍隊打杖,他說,「我不會去捉誰是臥底,我當然是打完仗才算…可能他是臥底,但打打下覺得,『嘩,正喎,這隊軍隊是好東西』」。
戰仗不一定會帶來勝利,黃君堯朋友的店舖,最終在疫情下隱退。黃君堯的音樂中心生意受疫情影響,下跌九成,但他堅持自己不會為店舖「告急」。「食頓飯用『告急』我可以理解,但我教(音樂)嘢,(別人)不會因為我『告急』,就來支持我,我亦會覺得很奇怪」。

記住有一個「君堯」站在黃色那邊
說過結束一門生意就等於結束店主畢生心血的他,不覺得最終要結束店舖會很可惜嗎?黃君堯卻很灑脫地稱:「這裡可以隨時結業。教結他、教音樂是我的能力,這裡由我建造,它有何問題,我可以選擇結業。到將來我再有能力,我可以重開」。
黃君堯總是由零開始,慢慢地建立屬於他自己的堡壘,「區區有黃店」第一集推出時,他的頻道只有百多人訂閱,積沙成塔,到現時累積了九百多位訂閱者,一切得來不易,都是靠「黃君堯」這個名字,親力親為打造回來。黃君堯說,提起「君堯」,很多人跟接其後的下一句,就是粗言穢語,在「區區有黃店」的拍攝,他特意用真名上場,他指:「我想大家聽到『君堯』這個名,是有一絲希望,世界上不是只有一個『君堯』,我想有人知道,有另一個『君堯』(黃君堯)是站在(黃色陣營)這一邊。如果我甚麼也不做,我連自己的名字也保護不了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