掀開攝影集,黑白光影的分明,隱約瞥見葉子、孩子和影子。翻到最後一頁,讀到關於攝影師的簡介。
攝影師凌文滔生於法屬的圭亞那,九歲的時候才跟隨父母來到香港定居,長大後又到倫敦修讀預科,接下來即將到布拉格繼續修讀攝影。他從小就越洋又過海,適應了各種文化和生活。過了人生第二個十年後,出版處男作攝影集《留住一切,親愛的》。
在過去的離留之間,他到底還留得住甚麼?

「赤道之子」生活在海岸線的童年
凌文滔的父母早在七十年代的移民潮離開香港。戰後英國殖民政府將香港城市化,經濟起飛後農業式微,務農的人生計受影響,新界男村民到六七十年代大量移民英國、荷蘭等地,在不同地方建立「小香港」。當時凌的父母就選擇了移民法屬圭亞那,誕下四名女兒和小兒子凌文滔。
法屬圭亞那近赤道,他就笑說自己是「赤道之子」。這個地方面積與奧地利相約, 但十多年前,地方開發了的面積比香港還要小。他的童年在法屬圭亞那近海的地方成長。日常就是和母親去逛沙灘,不時就見到鯨魚和海豚的擱淺。 那時候上的學校也有一隻熱帶的雀鳥在附近休息。他和玩伴就會用石頭扔鳥,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那是多麼不要得的事情。

他有四個姊姊,在家裡都用「一半法文、一半廣東話」來溝通。 他說,當時在這個地方的人後來都會到法國升讀大學,他的姊姊也如是。女兒們找到要走的路,兩老就決定退休,把九歲的凌文滔帶回香港。「那時候我還以為是去香港度假,後來父親要替我選學校,我才知道中伏。」
視自己為「outsider」 也視突變的香港為家
留不住童年的海岸,他來到了香港這個石屎森林。好不容易才跟得上香港高壓式的教育,升讀傳統中學。預科又去倫敦升學,訪問後一週就會起行到布拉格讀大學。「朋友問我在哪裡來的,踏足過南美洲、亞洲和歐洲,我回答自己是從世界來的。」
他直言,自己對於世界的理解和同輩不一樣,難免覺得自己是「outsider(外人)」,難以和身邊的人建立深入的「connection(連結)」,但又會好享受這種感覺。
「其實拿著攝影機都有這種感覺,好像在另一個時空看另一個時空,在遠處觀看和審視其他人的感覺。」


然而這個異鄉人仍視自己有根。「我是香港人,大家關注的事情我都會關注。」
凌文滔其中一個想留住的卻留不住的就是「舊時的香港」。他憶述:「其實我小時候二千年代的時候,香港已經無時無刻在突變中。 半年前,他離港到英國讀書。事隔六個月回來,他再次到尖沙嘴最愛的茶餐廳,發現整棟樓已被拆卸。「我O咗嘴,咩事啊,不是鋪位沒有了,而是整座大廈連根拔起。」實體的地方沒有了,無形的也悄悄消失,「其中一個懷念香港的自由。」
香港這種獨一無二的震撼教育就彷彿是生命對他的提醒。「有人問我留不住是什麼感覺,我會形容是用手把沙緊緊抓住的感覺,無論多大力都會流走。」
正如他童年時的第一部相機CANON PIXMA,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,要留也留不住。
在製作攝影集的過程中,他認真的沖曬每卷菲林,又城懇地在簡介寫下數句:「在歲月的邊緣,我跪下,謙卑地、辛勤地,以攝影看顧着我懇切珍重的存在。」

後記:希望推動浪潮 把最後的獻給時代
他中學時候已經立志選擇到布拉格這所歷史悠久的學校升學。「看過學校的歷史和成就,是世界第五古老的電影學院,在捷克新浪潮,布拉格之春之前有很多很厲害的作品」。記者和他接下來也談了很多關於行業和攝影的事情。
他說,出版攝影集某程度上都希望可以推動一個浪潮,讓這個時代的攝影不再是侷限在IG上,而是出版一本實體的攝影集,告訴其他人,「其實年輕攝影師都可以。」朋友評論過他的攝影集,在專業的角度來看,依舊有瑕疵有沙石,但也有好作品的元素。 在跌碰之中成長,未嘗不可。
凌文滔或許未能留住一切,但向前方望去是一條康莊大道。過去的沙石就是養分, 願你一路順風、學有所成,長成後把最好的作品獻給時代和這個城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