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燦輝《我城存歿》 :存在危機是我們每一個香港人現時面對的嚴肅問題

「『存在危機』不再是年輕時代生命情調的感性問題,不是存在主義的理論問題,而是我們每一個香港人現時面對的嚴肅問題」— 《我城存歿》

張燦輝是前中大的哲學教授,過往傳媒經常找他說生死哲學,今次他在書中只是略談生死哲學,以半散文方式透露自己對香港的看法。張從憶述哲學恩師勞思光的風骨,以及唐君毅先來香港創辦中文大學之事,從而比較兩代走難潮,香港人跟他們有異同之處?張意識到過去的香港神話已粉碎,香港的自由的基礎在哪裡?今日法治還可相信嗎?

閱《我城存歿》,筆者的哲學見解,實在當頭捧喝。「流亡」的定義是什麼?為逃避極權政府而離開我城,這種肉體上的逃難,是不是唯一的「流亡」?張燦輝告訴我們,事實並非如此。

在哲學上當我們思考到當今擁有的價值一一消失,有這種對消失的自覺,無論我們身處何方,「在家」也可以說是流亡者。

書中提及唐君毅先生一輩來香港,沒有身份認同的問題,他們轉移到香港是因為「醒覺」,「醒覺」中國文化被謀殺了。唐君毅認為中國文化最美好的東西要化作自我意識,是以「靈根自植」,縱使花果飄零,唐君毅一輩是沒有迷失的,因為他好清楚 — 他是中國人,中國文化是他們的依歸。

因此,上一輩跟我說,他們見證過1950年的廣州,每個人都排隊買東西,沒有爭先擁後的窘態。中國儒生儒相被中共徹底毁滅,文革更將長幼有序、兄友弟恭、尊師重道破壞得體無原膚。很多人覺得文革已消失,近十年我在香港感受到文革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,當極權啟動了鬥爭模式,中國人又回復「保護自己」意識。

我們可以見到內地開始「自我隔離」,出來說一套,回家說另一套。當政權加大力度,他們可能會出賣人性,加入鬥爭行列,這把火將會一發不收拾。唐君毅一輩人在香港建立新儒家思想的保壘。他們很清楚,保護的是逝去的中國文化。

反過來,香港人是什麼?我們的角色重新安排,我們要做順民,「新香港人」會變成如何?在混沌的時代,香港人的身份認同好難有一個定義,再者我們看不到移民潮的盡頭。張燦輝老師在存在危機的章節,講出一個很好的觀點:

「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,我們一切面對的問題,緣起於逝去的香港,所以我們已不成為自覺或不自覺的流亡者」— 《我城存歿》

在中國南方最邊陲的香港,數百年來我們都在中、西的狹縫中生存,是中國政經界巨人的避難所。戰後香港人享受遠離冷戰戰場的最好時光,乘亞洲八十年代經濟起飛,成就了香港神話。面對香港神話破滅,自由、法治消失,今日香港人有沒有存在危機?我個人感受到,這是或多或少存在的。

今年師弟在DSE當了狀元,接受《眾新聞》訪問他的感言,害得我差點流淚。

他說:「無人希望被人睇死,我希望未來可以用我們的成就,去說服你其實我們不差。就好似有人說香港體育無希望,但今屆奧運,香港卻歷史性創下佳績,所以有沒有希望是可以透過未來去推翻。」

師弟想用「成就」,說服「我們(香港)」不是那樣差。我聽後覺得香港很可悲,哪有個城市的小孩要做些「成就」去說明這個城市有救?年輕人本身就是這座城市閃閃發光的希望,中年人會出現中年危機,需要做些東西證明自己,但他們大多是做些東西證明給自己看。年輕人本應享受青春當下,在今日社會壓迫下,去或留好似都要向別人證明什麼?(要證明香港還可以,真的需要嗎?)

我不知道「香港人要向世人證明什麼」的心態有多普遍,作為成年人、一個(思想上的)「流亡者」,經常跟年輕人說,不用向人證明什麼,世界怎樣變,人生是尋找自我的過程。

Mark哥話「我哋無咗嘅嘢,要自己攞返」,重拾自己失去的無所不可,但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。呢種獅子山氣場,我暫時用Mouse拖一拖去資料回收筒先。

寫於 2021年10月31日

關震海

HK FEATURE 誌 — 獨立記者/ 創辦人/主編|國際人權報道、專責《誌》日本社會專題、《誌》責任編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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