告別嶺大小確幸 葉蔭聰開展人生下半場

任教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接近二十年,去年葉蔭聰向校方申請終身合約(tenure)被拒,校方給予一年的臨時合約於八月完結。系方原打算聘請葉蔭聰擔任兼職講師,再次遭到校方「出手」禁止,迫使他要徹底離開這所任教多年的學校。對於嶺大校方「封殺」的舉措,他明言無法預計自己是因為哪方面的原因而遭受如此對待,「唔知係邊樣,太多啦,例如我寫嘢,可能我比較好整(走)啲,呢個都係可能嘅一個解釋嚟」。

六月下旬,葉蔭聰在其Facebook上公布最新情況︰「嶺南大學高層繼去年否決我的實任申請後,最近,又再禁止文化研究系聘用本人為兼職老師,原來計劃下學年要在嶺南教的四門課程全告泡湯,幾近失業。同時,要徹底離開任教了近二十載的嶺南大學」。

去年有報道指出,中聯辦與建制派立法會議員會面,點名要建制派處理「三座大山」,包括司法、教育、社福界。「三座大山」之一的教育界,在《港區國安法》實施之後,迎來翻天覆地的改變。由教育局直接管豁的中小學首當其衝,受教育資助委員會(University Grants Committee,UGC)資助的八所大學,近年來解僱政治參與度高的學者、不與其續約的事情不斷發生。

離開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,是葉蔭聰預料之外的事情。

葉蔭聰在嶺大任教20載,還打算以兼職身份任教,可是遭到校方粗暴干預。(陳子煜攝)

干預學系聘兼職

時間回到一年前。當時為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助理教授的葉蔭聰,在六年的終身合約制(tenure track)結束之後,需要向校方申請實任(substantiation),成功通過之後才能獲得終身合約(tenure)。去年申請遭到校方拒絕,學校給予他一年的臨時合約,到今年八月結束。

「舊年唔批我的substantiation,多多少少都是有預期的」,因為心裡明白轉為終身合約的門檻很高,過去亦有很多人有類似被拒的經歷,所以一定的心理準備。沒有了終身合約,葉蔭聰原本打算以兼職形式繼續任教下去,文化研究系亦本來安排了他在未來一年任教四個科目。結果在六月初的時候,突然接獲目前代理系主任潘毅的一通電話,「突然打畀比我,話上面唔肯畀我哋請你做part time」。

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,葉蔭聰坦言有點愕然,「可以話係100%無預期過,我覺得件事好奇怪,因為從來無聽過Department話要請一個人做part time,上面會唔肯批。全職有的,但兼職完全無聽過,後尾我問返其他學校,都無人聽過發生過咁嘅事」。

後來,潘毅去了見校長,見了校長回來再給予葉蔭聰答覆,「之後返來,佢嘅講法都無增加到任何嘢,總之就係校長話認為唔適合,潘毅的覆述就係咁」。他補充,整個禁止聘用的過程,校方都沒有向他作出任何通知及交代,「無出一封信話我哋以後唔會聘用你,無同我接觸,都係只係透過系主任的轉述」。

嶺南文化研究系原本安排葉蔭聰任教的四個科目,包括中文寫作、文化研究的方法、童年,青年及文化、現代中國。兩個是大學學士課程的科目,兩個是碩士課程的科目,當中有三個科目,他教了接近十年,「四科基本上都係我教開的科目來,所以更加奇怪佢話我唔適合,我唔敢講話教得最好,但最起碼無乜人比我更加方便同適合去教」。

嶺大文化研究人材輩出,先後三大教授離開,葉蔭聰開始收拾辦公室,有種「終於到他了」的感覺。(陳子煜攝)

從拒絕終身合約的申請,以至如今連留在系內作兼職教師都不被校方允許,記者問葉蔭聰,會否認為這是校方對他作出的封殺?

「封殺啊?都會係嘅」。

再問他,有否猜想過封殺背後的原因?是否跟一直以來積極參與社會、公開撰寫時事評論等因素有關?

他坦言摸不著頭腦,「唔知係邊樣,太多了,又唔知邊樣比例多點。寫嘢的話,我有寫政治、有寫批評學校的東西,甚至批評學校裡面某些高層,我有批評過劉智鵬(註︰嶺大協理副校長及歷史系教授、外界視為「梁粉學者」),我唔敢話係呢樣嘢造成,但至少是其中一個。甚至你可以話佢唔鍾意我去年將substantiation單嘢搞大佢,都有可能,有人同我講,嗰啲人好小氣」。

大學展霸權 學者四散 

過去港大校務委員會通過解僱戴耀廷、浸大的邵家臻及黃偉國不獲續約,今次到葉蔭聰本人,連兼職教學都不被容許。對於校方的趕盡殺絕,會否也在意味大學的領域裡,那些願意就社會議題發聲的學者,愈來愈沒有生存的空間?

葉蔭聰認為,客觀效果而言,的確會有這樣的隱含信息,「都要睇啲人點樣解讀,因為佢唔解釋,你無辦法確實知道。有趣的地方係,大學係有權咁樣做,尤其對兼職老師,你無第二啲方法可以上訴,事實上佢亦唔需要通知你,所以其實傳遞出來的另一個信息就係,佢有咁嘅權去做呢樣嘢」。

「好似我呢個case咁樣,其他同事知的,佢哋自然會自己去諗,係咪葉蔭聰做咗啲嘢𡃤嘢呢?咁我不如唔好做啦。咁係乜野呢?無人講到畀佢聽,我都講唔到畀佢聽,佢自己估下囉,而成個power的運作就係咁」。

《港區國安法》實施後的香港,一年過後,大學學界的自我審查以及恐懼,葉蔭聰看在眼裡,認為惡化的跡象非常明顯,「有些人離開了香港,例如沈旭暉去咗台灣,我有朋友去咗新加坡、有人去咗美加、英國,咩都有,好明顯嘅係啲人會驚」。

他認為,在這波浪潮裡面,文化研究已不是最為首當其衝的學系,「搞香港政治的人真係唔知搞乜,Political Science(政治學)教乜呢?可能教書都還好少少,做研究咁點呢?做啲咩研究?點做呢?」葉蔭聰補充,大學體制內的管治鼓勵高度流動性,「大學制度就係咁,你最好畀佢覺得你周圍走,覺得你有能力走,咁佢反而想留你」,故此認為,要迫走大學裡面的學者,會比想像中容易,「大學嘅人好易嚇,一嚇就走,我諗大學裡面嘅人比起香港一般市民係更加容易走」。

自稱為「怪胎」的他,2002年因緣際會,進入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任教,由講師(teaching fellow)開始做起,於2014年時轉為助理教授,同時轉為終身合約制。在香港大西北的這所學院,他逗留了接近二十年,如今在這樣的情況下離開,除了愕然,還有不捨。

「當然有啲唔捨得啦﹐原本諗住教part time仲可以同呢度的同事有工作上關係,雖然依家留返喺度的都唔多,另外就係學生,我自己覺得最大損失可能就係MCS(文化研究碩士)裡面的同學,呢幾年我同MCS的同學比較傾得埋多啲,可能因為本科同學年紀比較輕,有點代溝」。

葉蔭聰聽從他太太之言,Patreon不設Paywall,開展他人生下半場。(陳子煜攝)

不懷憂喪志 往前看

這二十年的光陰,看着學界以及系內的變化,2017年時三名系內的副教授羅永生、許寶強、陳允中一同離開,當時三人均稱是因個人原因而作這樣的決定,但同時也惹來外界揣測是否跟打壓有關。「嶺南文研個歷史好有趣,有段好長時間呢度啲人係唔郁,到咗佢哋三個人走那年,個變動就好犀利,郁得好緊要,呢個似乎都係香港裡所有學系的大趨勢」。

問他會否有種唏噓的感覺?葉蔭聰說,「多多少少都會有,但嶺南文化研究系已經有過好長時間的小確幸,已經係好例外、好奢侈,其中一個指標就係同事之間關係好好,你睇香港其他大學嘅學系,都從來無乜好日子過,無團結可言」。

對於嶺大文化研究這個學系過去曾被人稱為「社運搖籃」,如目前流亡英國的羅冠聰、被控違犯《國安法》而在還柙的鍾錦麟都在這裡畢業,對此葉蔭聰只道,「同個系本身無乜特別關係,係啲物以類聚的效果,唔係我教到學生咁radical的,係佢哋本身就係某一類學生來,而又對呢個系有某些特定印象,於是就走咗嚟」。

只是,這樣的形象他認為也正在慢慢消失或減退,「隨住三位老師走了之後,佢哋係招牌嚟㗎嘛,招牌都走了,咁想食招牌菜的人就唔嚟囉,啲人走咗自然無咗吸引力,呢個都會係成個系的positioning」。

人到中年,51歲的他面對突如其來的失業,沒有太多的嗟嘆,很快便已重新上路。最近,葉蔭聰開設了Patreon,不設Pay Wall,教學影片及文章內容予人免費觀看,「我老婆建議㗎,佢成日叫我搞叫咗好耐」。離開學界之外,未來他希望能夠多點嘗試體制以外的東西,「我諗我好難再喺體制入面有咩位置」。

葉蔭聰戲稱目前的狀態為「下海」,對於已在體制二十年的他來說,整個工作型態的轉變,對他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衝擊,「可能我喺體制裡面太耐,突然間要喺外面,發覺要去處理嘅嘢好多,依家好多嘢都要自己去諗」。

此處不留人,在體制外的狹縫嘗試拓展不知能否看到未來的空間,但葉蔭聰心裡明白,享受了多年在系內的「小確幸」後,「所有過去的美好日子都唔能夠不斷去重覆的,我個人相對來說比較喜歡向前看」,沒有懷憂喪志,他仍然在繼續一步一步地向前走。

葉蔭聰Patreon︰https://www.patreon.com/chonghea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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