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一場網課:離散嘅香港人,不如一齊用廣東話學習?

網課
身在台灣的黎智豐,鑽研用動畫的方法包裝文言文及歷史課程。(王紀堯攝)

香港人移居海外,縱使在海外說的是外語,廣東話就像我們身份的印記,如影相隨的牽引著我們,想表達時潛意識總是想用我們的母語—廣東話。因為有互聯網,移居他方的香港人,仍可以在網絡聚首,一起用廣東話學習。這是網課平台「學識」創立的原因之一,而疫情令老師和學生都習慣了上網課,則是學識成立的時機。

網上無國界,我們以為沉悶的歷史課、文言文或天文觀星課,港人花點腦筋用廣東話活化課程,冀用課程連結港人,讓我們在日常生活延續用廣東話吸收知識。

「學識」的創始成員David表示,主流是以娛樂來連結本地和離散的香港人,既然這件事已有人做,他希望「學識」可以用母語學習來連結香港人。想像一堂網課有10個城市的香港人參與,用廣東話討論知識,「呢個就會係學識嘅一個獨特位置。」

在香港,民間教育的價值

David與一眾成員於2020年開始籌備學識,去年5月正式營運,從5月至1月,開辦了20個課程、8個講座,內容包括數學、佛學、生物科技、天文觀星和香港歷史等講座,課程內容為博雅教育,教學形式是即時互動課程,不提供單向的錄影片教學,是因為相信師生之間的討論和互動,才是教學最有價值的地方。

David與一眾成員於2020年開始籌備「學識」,希望用廣東話包裝課程。

因為午夜廣場、好青年茶毒室的冒起,令David等人看見民間對人文學科知識的需要,「香港人對讀書唔再只係為咗做醫生、律師、工程師,都開始係為咗了解更多、識得更多。」不過,可以提供這些學問的老師往往在大學任教,而網絡上的博雅教育資源,David所見是英文很多、普通話也有,但廣東話很少,「我哋係想補上呢個廣東話教育資源嘅缺口」。

平台的名字「學識」也是廣東話,它是一個名詞,例如「你好有學識」,也是一個動詞,例如「我學識廣東話」。平台的任務之一是連結香港人,另一任務是提供體制外的廣東話教學。

文學研究者Sabrina Yeung 於「學識」舉辦了數次文化活動,她在大專任教,同時一直熱心推動民間教育,對學院內外的學習情況都有觀察。她表示,以廣東話作為人文學科的授課語言,其實是學院裡的少數,很多課程都是以英語或普通話教學,而不少香港學生的英文能力不夠討論人生價值等話題,「呢啲科其實最適合畀人尋求人生意義、社會定位、你點樣去安頓你自己,但語言會令你卡住,最後變成只係學術嘅事,就同你嘅人生、你嘅土地或空間個關係弱咗好多。」她認為,用廣東話討論,較易令學生明白學科原本的價值和意義。

課程有時用上動畫去教學。

同時,「學識」提供了一些大學沒有的課程,例如「幽默研究所:識得笑其實好好笑」,課堂以周星馳和黃子華的笑話為例子,思考港式幽默的獨特之處,Sabrina表示,黃子華笑話一定要用廣東話教,同時大學很難有空間給年輕學者開辦這類課程,通過民間教學平台,「教嗰個人可以做返自己鍾意嘅嘢,我哋通常講教育係面向學生,剩係覺得只面向學生,但教嗰個人都需要一啲嘢。」

人文學科太老餅無人問津

營運8個月,「學識」面對的最大難題是收生不穩定,David正在想方法宣傳,而Sabrina也在反思,到底是課程定位太老餅?宣傳不足?海外沒有知名度?她想到的其中一個背景原因,是人文學科一直是香港的邊緣科目,「去到商業市場,我哋嘅友好團體除咗個別真係變成咗OL,其他真係做得好辛苦,唔獨獨係我哋(不單止是我們)。」

她表示,雨傘運動至2020年年中,是民間對人文學科知識渴求的高峰期,因為大家想用知識、理論來釐清個人的迷茫、了解社會發生的事、尋找可行的出路,然而這條路卻愈走愈困難,「呢兩年係尤其地差,當然你都可以話有啲係好,例如好青年茶毒室,佢哋做得好好,有好多原因。」

「學識」用一些靈活多變、幽默的方法包裝網課。(王紀堯攝)

她看見了人文學科的退潮,而這場退潮也在大學發生,例如她認識的一個人文學科的「明星學者」,從前開設的課程受歡迎得一天內滿額,這年修讀的學生只有學額的一半,那位老師對著半空的課室講書,下課後還有學生跟他說,愈讀這一科愈頹,特別是課堂理論必然談及人要如何發揮自己、建立一個更好的社會才會有幸福等,但當香港的政治環境如此,學生反問學習這一科除了令他更明白現實的殘忍,「我點樣發揮到我自己?你(這課程)提供到咩畀我?」

Sabrina認為這也是政治活動下的強大反差,「當然係啲人想尋找出路然後去讀人文學科,但當呢個所謂夢幻嘅諗法畀人刺穿後,大家好似退潮咁,甚至乎唔單止退出嚟,仲有對佢反感,就覺得你講嘅嘢根本上係虛偽,虛偽嘅意思唔單止係教大學體制嘅人,你係用呢種語言去包裝佢,可能正如你所講,我哋讀人文學科嘅人識得講故事,咁當你畀人發現呢啲故事其實係咁虛偽嘅時候,就唔係純粹唔想聽呢個故事,直情覺得係講呢啲嘢係好令人作嘔。」(訪問之初,與Sabrina閒談時,記者表示人文學科的受訪者好像都較會說故事。)

Sabrina仍在為民間教育出力,然而當熱潮退卻,以及不知社會處境如何,到底民間教育團體要如何走下去,「呢個其實係集體議題」。

黎智豐自小醉深歷史、文言文,跳出學府之後,希望用生動的方法做網課。(王紀堯攝)

在台灣,珍惜廣東話教室

這半年,黎智豐在學識開辦了「文人SAY Hello:文言文入門課程」及「東周列國食玩遊:文言文化導賞」兩個課程。之前他在大學教中文,半年前移居台灣,剛好遇上學識起步,他就在學識教文言文。「離散」一詞,對他來說頗為沉重,但他同意自己是「離散的香港人」。

他不是從小到大都很喜歡香港,是在2014年開始對香港有歸屬感,這幾年愈來愈認同自己是一個香港人,突然就要離開,一切來得太急。來到台灣,他幾乎是只在家裡才會說廣東話,而見步行步的生活令他有點迷茫:他既不知道台灣的學術界如何入行,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要行學術路;他一方面想了解台灣的教學模式和需要,但同時不想放棄過往在香港的教學模式。

他表示,用廣東話教學傳授學識,會令他的心理平衡一些,「一方面我接觸緊台灣個社會,但一方面真係同香港有聯繫」。「對於用廣東話喺學識呢度教,我覺得係最自在,我可以用返自己嘅語言,對返一啲大家都係喺香港文化背景之下成長嘅人,呢樣嘢係我相當珍惜嘅」。

在虛擬世界來一場楚國旅行

他的研究興趣是先秦時期的古典文獻,從小對古文有狂熱,甚至會用文言文來寫作,他希望更多人覺得文言文很有趣,而且更了解古人的日常生活,而不是讀完一篇《莊子》、《孟子》,卻無法想像作者寫作時的世界。於是,他開辦「東周列國食玩遊」,每星期帶同學從香港機場出發,乘飛機抵達楚、趙、魏等國家,遊覽當地的大街小巷,細看古人的穿衣、食物、房屋、器物等。每一堂課,其實都是他用文言文親自創作的故事,而學生所親歷其境的每一幅畫,甚至遇見的每一個人,都由他親手繪畫。

黎智豐自小對典籍有濃厚的興趣,他希望在網絡上傳授下去。

第一堂課是到楚國旅行,兩小時的網課,他備課備了三星期。首先是買了一個電繪板,參考出土文物的照片來繪畫器具,「如果對住一件爛茸茸或者生晒鏽嘅物件,想像唔到係親歷其境,我都係對住嗰舊嘢畫,但畫到變返無生鏽,變成當時咁樣。」他從不畫畫,最初想過找插畫師合作,但為了插圖真是做到他想要的效果,最後還是自己畫。

網課有空間去試

因為是民間教學,學生的年紀和背景差距很遠,同一班會有中三學生、中文老師、銀行從業員和日本人,雖然這是教學最難的部份,但因為學生都帶著對文言文的好奇心而來,學習動機比大專生強,也較積極發問,黎說:「因為文言文始終除咗你拎嚟讀書,或者拎嚟了解吓,佢其實無一個好實則嘅用處,咁所以有人願意花一筆錢去當一個興趣學文言文,嗰一班人其實真係對知識有一種渴望。」

從前在大專任教,受制於課程題目和教學篇章,雖然他可以做一些教學調整,例如以遊戲來教學,「但好似而家我成個課堂顛覆左佢,令佢變成一個故事,喺大學一定係唔可能嘅嘗試。」對他來說,這兩個課程是他的自我實現,他終於做了想做很久的事,呈現了他的理想教學方式。

用廣東話重新包裝網課,要花多少心血?(王紀堯攝)

他的教學終極目標是「令人感受返春秋戰國嘅語境」,也希望有人用文言文來寫作和爭論,覺得這樣很有趣,這是他的情意結,「好似有啲人鍾意動畫、有啲人鍾意睇戲,我覺得呢樣係我鍾意嘅嘢,係一個好單純嘅喜好,而另一樣係自由,嗰個時代係我想像中最自由,同埋人最有影響力嘅時代,我好憧憬呢樣嘢。」

趙曉彤

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,從事寫作及文學相關工作,著有訪問集《織》(2017年)、小說集《步》(2018年)、散文集《翔》(2021年)及小說集《一》(2022年)。深信文字可以讓我們看見更遼闊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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