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聲公有罪 區諾軒:不再相信法治

「明天繼續。」


區諾軒傳來訊息。

四月十八日,警方高調拘捕十五名民主派人士,指控其在去年八月及十月參與未經批准遊行,其中一人是區諾軒。他同日保釋候審,兩天後堅持按原訂的訪問日期受訪。「約了就要做。其實(狀態)是不會OK的,都幾痛苦。」


堅持,是區諾軒對政治的態度,也是他從政十年所建立的形象。三次被捕,兩項襲警罪成,四月廿四日被判接受一百四十小時社會服務令。

「大限」將至,他沒有停步,繼續推動民主派選舉協調。
「無庸置疑,你問我個人,現時的狀態的確超越了我可以承受的境地。但邱吉爾說了一句說話:『堅持下去,並不是我們真的足夠堅強,而是我們別無選擇。』你放棄就甚麼都沒有了。」區諾軒說。


區諾軒坦言,經歷第一場審訊,不再相信法治。

三十二歲的區諾軒,長了絲絲白髮,比起數年前的感覺滄桑。他從政十一年,2009年加入民主黨,至2017年退黨;2012年起連任兩屆南區區議員,做了一年零九個月立法會議員,立法會、區議會雙料議員皆在一個月內卸任。在這一年間,他三次被捕,即將面對第一個判刑。


證供前後不一 沒呈上凶器的一場審訊


去年八月三十日,區諾軒首次被捕。他被指七月七日九龍大遊行晚上,以「大聲公」推撞警員關志豪之長盾;另外,被控以「大聲公」與警員對話時,令當晚在現場做協調工作的警察公共關係科警司(傳媒關係組)高振邦耳朵痛楚,被控兩項襲警罪。


今年四月六日,法庭裁定區諾軒兩項罪名成立,四月廿四日被判接受一百四十小時社會服務令。區諾軒成為首位用「大聲公」被控襲警罪成而被判社會服務令的立法會議員。

「跟以往控罪不同,這是政治逼害。」區諾軒斬釘截鐵的說。區一臉無奈說,最初被公眾當成笑話的控罪,被判罪成,這便再是一個笑話,而整場審訊亦令區諾軒不再相信「法治」。「第一個警察最初落口供沒有說『恐懼』,供詞是寫『呆』了,但他在法庭就說成『恐懼』。他也無法解釋為何更改證供,但法官相信他是可信證人。」


證供前後不一,調查時連凶器也沒有呈上法庭。「『大聲公』也不在了,有次遊行被一位『前線』拿走了。好兒戲,調查時連凶器都沒有,你怎計算到影響呢?」區諾軒苦笑說。裁判官梁嘉琪在庭上用大聲公的類型和體積去推斷發出的聲浪刺耳。


七月七日九龍大遊行之後,示威者佔領尖沙咀,街頭發生零星的堵頭事件。示威者晚上沿彌敦道遊行至旺角。當日在場處理示威現場的陶輝(Rupert Dover),以「沸水戰術」(Kettling)在旺角多條大街小巷設封鎖線,然後將封鎖線收窄,逼使示威者在旺角撤退。

陶輝當日指揮防暴警。(誌傳媒拍攝相片)

事發在登打士街及咸美頓街交界,案發凌晨零時三十分左右,區諾軒指,警方沿彌敦道一直推進,當時前方沒有示威者,只有大批記者。在警方推前時,將一名女記者推倒地,令記者起哄質問:「為何前面沒有示威者,要強行推」。區諾軒指,若當時警察繼續推進則會造成危險,他不得不擋在警察防線前。
他在審訴中一直保持緘默,「你問我,經歷了幾宗案件,我不會相信法治。因為如果是『法治』,疑點歸於被告。刑事定罪高門檻的,一定被證明毫無合理疑點,才會被裁定有罪。如果說我有意圖去襲擊警員,哪我有什麼意圖去襲擊他(警員)?裁判官在判詞寫『明知』跟前面警員理論是沒有用的,那就像『讀心』一樣,可以假設議員在中間作溝通時會『明知』這是無用,你還會信法治嗎,我就不會再相信法治了」。

大聲公和議員的角色

反送中運動初期,立法會議員經常現身前線,利用大聲公與警員溝通,化解警民衝突。立法會議員、社工作為中間調停的情況早於六月十二日立法會出現,直至八月暴力升級為止,議員在中間溝通的角色漸漸失效。區諾軒猶記得七月一日早上,示威者於龍和道與警方對峙,他拿著大聲公與警方對話,協調雙方退後。「其實是可以解決,但她(政府)不覺得這有價值。」
警民之間溝通路斷,警察眼前,皆是敵人。「最初可以減低矛盾,大家不用強行火拼,但你不珍惜這機制,這種角色就自然沒有市場,那就唯有大家鬥打。」當大聲公成為攻擊性武器,聲音可構成襲擊時,政治人物單手可舉起的大聲公,可以是「襲警」,也可以一條「煽動罪」,大聲公在政壇如今變得相當沉重,「大家(議員)一定會小心很多,但即使小心也好,都一定是個好壞的案例」。

拘捕、搜屋、凌辱

警察深夜拍門,記憶猶新,八個月後仍無法釋懷。當時入屋警員拒絕讓他通知律師,入門便搜。「其實只是搜我一件 T-shirt。但他走去搜我老婆的東西,五個男人翻箱倒籠搜我老婆的東西⋯⋯,你說這不是陰影嗎?這是侮辱!對我和我身邊的人造成很大傷害⋯⋯。」區諾軒語氣一沉,提起此事,猶有餘悸。
警察先後兩次上門,對區諾軒及其家人造成嚴重心理創傷,他時常疑著警察隨時拍門搜屋,於是他決定搬家,希望擺脫陰霾。不過新生活未如他想像般展開,四月十八日,警察到區諾軒新居將他拘捕,他也開始感到麻木,「好像總躲不開他們。」
區諾軒自言喜歡凡事計劃好,不會不顧後果一路向前衝。從退黨到參選,至放棄競逐區議會和立法會,也是深思熟慮的抉擇。他原定於今年九月赴東京攻讀博士,完成自己的學術夢,但遭兩宗官司打亂了計劃。「公眾都知道,我在可見未來要暫別香港。但他(警察)不讓你暫別,要你留在這到,繼續鞭打你、凌辱你,為甚麼要這樣?」

從政成本大增 超出承受的極限

訪問在立法會議員朱凱廸辦公室903室進行,一步之遙,區諾軒曾經的辦公室就在901室。這麼近那麼遠,四個月前他仍是立法會議員。「好多政策問題,或是政治格局上面與民主派一同作戰,我都沒有辦法為大家繼續出力,這是有點可惜。」區諾軒說。

三十二歲的區諾軒,比起五、六年前滄桑不少。

八年間,區諾軒先後循超級區議會及功能組別批發及零售界報名參選,均以失敗告終。2017年香港眾志羅冠聰被褫奪議席,翌年周庭參加補選被裁定提名無效,由區諾軒擔當「Plan B」出選並勝出。後來周庭提出選舉呈請,法庭判周庭勝訴,裁定區諾軒「非妥為當選」,他在去年十二月十七日告別議會。


當議員之前,區諾軒曾揚言香港可參考外國議會放煙霧彈阻止主席開會,也曾批評民主黨前輩做得不夠盡。當過議員,他才發現議會抗爭並非想像中容易,坦言面對今日議會待遇不平等,當反對派議員的代價比以前大,做事更小心:「今次好勇武,霸了主席台,但他可能會告你,就算立法會保安也好,都很『化學』,會咬你手指,但你又不能投訴。」話畢,區諾軒揭起衣袖,展示手上一道啡紅色疤痕,說是被一名女保安抓傷。「如果我令一個保安受傷,我一定會被控告。所以這個地方是沒有公平的。」


他嘆道,短短一年零九個月任期已達自身極限。從議會到街頭,現在當議員的風險比以往大得多。「已經超出了我可承受的範圍,首先我(當議員)沒想過要被捕⋯⋯,在反送中運動,我沒有做任何暴力行為,我一路被界定為和理非,我只是做議員去調停。」他說。

議政路難,區諾軒指從政有太多憾事,例如修改《公安條例》。區坦言,即使未來民主派取得三十五席以上,也未必能修改公安條例,因此建制派指「奪過半議席等於奪權」是完全不成立。不過,他仍希望打好每一條「戰線」,以議席最大化為目標,因這是時勢的產物,「總之要踢走保皇黨。民主派一路為爭政治路線,將位置讓給保皇黨,其實很不值得。」做到「35+」,然後呢?他不敢多想,但認為「攬炒」或其他路線皆值得討論,基本共識是奪過半議席,「有實力才可議價,先有能力再去談實現政治理想。連位都未拿到,還說甚麼?」


由「守護法治」 到「不信法治」


從政十年高低跌宕,僅一年,他失去兩個議席,官司纏身。他這樣回顧如夢似幻的2019年:「本來大家對香港好絕望,因為格局無辦法轉變,但大家都見到彼此的決心。我好感動,好多香港人好愛惜這個地方,因而前仆後繼地付出,這是我最大的感悟。我能與大家一起共患難是與有榮焉。」

2018年港島立法會補選中,區諾軒勝出,當時口號日號是「守護法治」。(關震海攝)

無論法庭如何判決,也綁不住區諾軒奔向學術研究之路。「我最放不下的,是香港的前途。」從步出警署開始,他馬不停蹄接受訪問,談被捕、談即將舉行的2020年立法會選舉。2018年在補選參選,只是一個意外,「我只是跟眾志講,有什麼可以幫到手就出聲,誰知道周庭會被DQ!」。回望2018年競選口號:「守護法治」,議員生涯濃縮到一年零九個月,今次定罪,由「守護法治」 到「不信法治」,他坦言沒料到一個和理非民主派會有入獄的可能。


步步為營的走,最後還是這個結局。「這是我最後可以貢獻整個民主運動的一個位置」,離別在即,仍堅持為香港付出,他說,暫別前只想和香港人一齊贏一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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