位於柴灣的民間電台,嘈足18年。今日曾健成(阿牛)的聲音依然響亮。
「你聽不到大聲公條例(《噪音管制條例》)兩個月諮詢?政府一定過(條例一定過的),他說只規管擺賣,街站會走得甩咩?最近街站展示標語都唔得,遲啲要用手語!」阿牛夾雜苦笑聲說。語音未落,他主持上身,打蛇隨棍上:「如果民主派還健在,沙中線事件只是罰4萬元這樣少?現在你今日講大聲公的噪音, 最高罰18萬、X你個肺,幾唔合理⋯⋯」
民間電台於今年七一前結束廣播,阿牛向記者表明連YouTube也不會做下去,除了怕主持被拘捕,更大的原因是以「民間電台」名義開的銀行戶口,籌的錢進不了,錢亦一度提不出來。記者走到即將變作博物館的民間電台辦公室,將大氣電波已沒可能有的聲音錄進錄音筆裏。
8月31日,阿牛與兩名民間電台未經允許展標語罪成,原本對裁決甚為樂觀的阿牛表示「街站已歸故土」,「公民抗命」這4個字在今日香港的太沉重。

「10點前特首」被拉下來 啟動大氣電波運動
2003年50萬人上街, 政府看到黎智英的「一報一刊」(《蘋果日報》、《壹週刊》)的威力,還有大氣電波時評節目「兩支咪」的力量。當時早晨節目《風波裏的茶杯》主持鄭經翰(大班)獲譽為「10點前特首」,名嘴黃毓民則在黃昏時段於《政事有心人》論政,廣受聽眾支持。當時香港的民意由零時30分第一份報紙到達旺角報攤,至各大晨早Phone-in 節目,旭日初升,雞啼一刻,民意已鬧得沸沸嚷嚷。
鄭經翰和黃毓民兩位名嘴在2004及2005年先後被商台解僱,阿牛開始想到「還大氣電波於民」運動,「頻譜是大家的,官有商有、民間也應該有。」於是,民間電台於2005年10月3日誕生,頻道為FM102.8,於2023年6月30日結束,至今18年。最後一夜的直播室擠滿了歷代主持人、記者,伴隨著收音機旁的聽眾,一同見證熄咪時刻。最後他留下一句:「欲知後事如何,請看香港發展。」

「有幾樣東西我們沒有,冇技術、冇錢、冇人力!」他們一邊向政府入紙申請聲音廣播牌照,一邊研究廣播技術。起初他們對這些技術一竅不通,卻能夠自製發射器,「我們的義工,去了一趟『華強北路』,愛祖國用國貨,在國內買了些電子零件回來砌(發射器),發射到便可以囉⋯⋯雖然我不懂,但只要開口問隔壁左右,就問到的。 」阿牛笑說。
揹發射器上獅子山 「每天廣播就是抗爭」
為了增加廣播的覆蓋率,初時還試過揹設備上獅子山,準時在晚上8時廣播,便要提早在黃昏摸黑上山安裝發射器,這樣維港兩岸及沙田一帶,才能接收到民間電台的廣播訊號。
鑑於民間電台是無牌廣播,政府在2006年12月亦正式拒絕向民間電台發牌,因此他們頻繁地被電訊管理局及警方沒收器材。面對一連串的檢控和官司,阿牛和其他主持亦不惜違反法庭禁制令、堅持不交罰款,繼續廣播實行公民抗命。「我們盡量做多20隻發射器,沒收了亦即刻有得用!」阿牛一臉自豪的說。

阿牛憶述,第一次被政府充公發射器,他怒髮衝冠衝上電訊管理局,要求局方歸還儀器:「你真係唔畀?我今日就喺你樓下做直播。」警方拘捕一起參與行動的長毛(梁國雄),之後阿牛去禮賓府直播節目。這個「流動性」的直播行動,一直維持到2014年佔中行動。
問阿牛近十多年,已流行社交媒體,為何堅持大氣電波播放?「我覺得民間電台不是最受歡迎的電台,但是一個長期抗爭的電台。每天廣播,就是抗爭。我不管我們的質素是什麼、有多少人聽,我不需要理會。我們成立個電台,唔係黃,又唔係藍,是屬於大家的。」

直播登釣魚台 梁振英賣畫支持
創辦民間電台,阿牛認為是一種公民抗爭的行動,在保釣上也如是,「好似保衛釣魚台,學院派是口誅筆伐,簽名滴血書;我們不是,日本人在建燈塔,我就拆X咗佢。」當年不乏支持保釣的文人、政治人物,阿牛說連前特首梁振英也曾賣畫支持他們,前立法會主席范徐麗泰也爭相出席保釣籌款活動。
阿牛是保釣行動委員會的召集人,曾聯同古思堯、伍錫堯、羅就(羅堪就)等人士多次發起保釣行動,2012年8月15日成功登島,震驚中外。當年阿牛連同6名保釣人士,乘啟豐(保釣)二號出發,在日本海上保安廳艦隻夾擊下跳海,成功登上釣魚台,並帶同中國國旗以宣示主權,更利用短波廣播技術轉播現場情況,他們在天星碼頭的發射站成功接收訊號,繼而在民間電台直播。
不過阿牛笑說,其實當時他們亦不太清楚怎樣去釣魚台:「唔知呀!慢慢摷啦!(慢慢找吧!)」這正正跟民間電台一樣,不懂便去學,阿牛亦不介意「去問隔離左右」,自然會覓得路徑。

街頭抗爭去到最終章? 街站標語須申請
去年5月,阿牛與兩位義工在銅鑼灣擺街站聲援在囚人士,被食環署票控「未經准許而在政府土地展示招貼或海報」,阿牛選擇不認罪自辯,正等待8月31日的正式判決。他對結果仍然抱有一絲希望,自辯時還跟法官說:「以後還有沒有街頭運動,就看這個判決了。」
8月31日東區法院判阿牛罪成,令原本樂觀的阿牛大失所望,他說今日發聲凡事也要向特首李家超申請,「在街頭發聲已經是沒有了,過去(政府)出現這樣多窩囊事情,我們上街直斥不是。現在沒有一個政黨出聲,外勞加40%、20%,如取如㩗。香港真的靜得咁緊要?只係出唔到聲⋯⋯」

國安法實施之後紅線處處,一字一句都有機會觸動政權的神經,嘉賓難以在節目暢所欲言,為了保障一眾主持和義工的安全,阿牛決定「一刀切」,電台、網台通通都不再辦。昔日的直播室變成了他們圍爐的地方,「有空便過來吹吓水、BBQ、大食會」,實行「開心香港」。阿牛承認:「對比國安法,爭取開放大氣電波的運動,已經是微不足道、壽終正寢。」
花了半生的時間投入形形色色的「公民抗命」,今天再回望,阿牛卻突然覺得:「這四個字很重。」 他長歎了一聲:「 我想十年八年內看不到會有。」縱然如此他仍然未想放棄:「但是群眾的心還在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