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首個多元性向節目《自己人》八月起停播，主持人梁兆輝（Brian） 近日馬不停蹄接受獨立傳媒的訪問。訪問當天，得知Brian剛完成上一場訪問，隨即又趕回辦公室接受《誌 HKFEATURE》訪問。記者好奇，Brian對如此強烈的迴響有何感受？「每個星期一集，一年有52集，然後再乘17年⋯⋯其實印象有些模糊。」Brian在細數著，《自己人》自2006年起已播出接近900集，近日訪問逼他回憶節目舊事，他笑言「好似在做Therapy（治療）。」
Brian由網台先驅重新進入大氣電波，眼見同志平權漸漸被肯定，節目曾是不分政治光譜的平台，黃耀明與葉劉淑儀也是「自己人」的嘉賓，在大氣電波一起談論性、世界同志的發展、性小眾的辛酸，直的、攣的也在默默靜心聆聽著Brian主持的同志節目，Brian的聲音就像定海神針，叫大家不用怕世俗的看法，開放的討論同志議題。停播一星期，Brian說到今日港台也未有一個合理的答案，他不想分析《自己人》死因，同志平權之聲要繼續多元，日後只能靠「自己人」。
吸納「直人」聽眾 不能迴避的「自己人」
作為首個在大氣電波公開談多元性向的節目，Brian視之為一個重要的表態：「當港台作為一個公營機構，都可以講同志議題，便會令人覺得，社會真的開放了。」諷刺的是，17年後的今天，香港似乎走回頭路，節目突然被腰斬，好似官方發出的一個警示，不禁令Brian擔心所帶來的影響：「好像在提醒我們，這些不要說，不能再大聲說了⋯⋯會不會出現這些『後遺症』呢？」
「死因無可疑」的突然死亡往往是最可疑的，很多人猜測因為《自己人》訪問去信平機會投訴男生留長髮權利的中學生林澤駿，惹來屈穎妍專欄點名批評節目是「為性小眾者默默起革命」。Brian回望這個認為「不敏感」的訪問，但亦有可能是燃點了停播的藥引，他沒半刻猶豫向記者說，從沒後悔找林同學上節目，「現在看回轉頭，林同學本身也是『自己人』，一個『自己人』的學生成為新聞人物，若果我是為求自保，保住節目便不訪問，其實我是失職的！步步為營，這樣做也沒有意思。」
Brian說不想在模糊的界猜度「死因」，畢竟廣播事業四周瀰漫著令人窒息的「自我審查」，港台開始出現「音樂小組」審核歌曲是否合乎標準，但所謂「指引」、「音樂小組」的成員資料，作為DJ也是全然未知，「界線模糊，中層做審查只會做多不會做少。」因此，Brian推測《自己人》終會有一天劃上句號，如他的停播宣言，播了17年，便賺了17年。
Brian自1987年起在港台任職DJ，之後的廣播生涯，也離不開三間電台。Brian指難以估計《自己人》有多少「影響力」，他笑言DJ的工作「永遠只是躲在直播室內，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聽」，只可以用「Blind faith（盲目的信仰）」去做好每次節目。直至停播的消息傳出後，Brian和一眾主持人收到海量聽眾留言表達不捨，他才驚覺：「所謂的影響，就是在這段最需要陪伴的日子，我們不能繼續陪伴大家。」
在主流電台談小眾議題，除了定位一班「自己人（同志）」聽眾外，Brian更希望吸納的是「直人」聽眾，因此他不希望用過於硬性、陌生的資訊去嚇怕直人。例如節目內其中一個環節是「Let’s Talk About Sex」，嘗試用較為軟性的手法，去包裝關於性的話題，而且要有趣，「令人感覺這班人是很正面、很開心的。有時候會嬉笑怒罵，但潛台詞是，性不應該是一個禁忌，可以當是一種茶餘飯後的話題。」
網台先驅Gaystation 在「櫃裏」的黃耀明
90年代尾開始興起互聯網，對於做傳統媒體出身的Brian來說，他憶述當時是十分興奮：「長久以來我們都覺得，你想發聲，只可以進電台做節目，還要在一個有限的時段，但Internet不是，他是24/7（全年無休）的，你可以擁有自己的平台。」Brian自細就有著貪玩、好奇心重的性格，當時的他對這個新領域充滿憧憬：「我一定要第一時間on board（參與）！」
當時，Brian發現了一個美國網台「GayBC」，雖然他被其有趣的內容吸引，但又不禁覺得： 「咁差嘅啲節目！明顯是一些沒有電台經驗的人去做網台。」所以Brian忽發奇想，然後善用他的電台經驗，在2000年自資創辦了網台Gaystation，主力服務同志社群，結果一試便營運了三年，更是亞洲首個同志網台。
網台開台初期，Brian曾邀請好友兼歌手黃耀明上節目，討論同志音樂，約10年之後，黃耀明在2012年演唱會的舞台上正式公開出櫃，震撼同志界。當時仍未出櫃的明哥，為何Brian依然會接受邀請，上網台Gaystation？「我不是叫他上來出櫃，因為我知道他還沒準備好。但我這個節目的設計就是，不論你是『攣定直』，都不一定要出櫃。只要你願意上來，開放地談同志話題，也無任歡迎的。」
不論Brian辦網台Gaystation，或是後來在港台做《自己人》，初期也有一個共通點，便是很難找到嘉賓，Brian憶述千禧年代時，身邊幾乎沒有人出櫃，更何況要如此公開地談同志話題？
當時社會相對「封閉」，黃耀明依然願意上Brian的網台，屬一個標誌性的舉動：「即使上來只是講Boy George、David Bowie⋯⋯我覺得都要膽量的，你明白嗎？他（黃耀明）有權拒絕我的。除了是因為好朋友之外，他也覺得有這樣的節目是重要的。 而我的出現，是叫大家不用驚，可以好Open去講同志這個議題。」
有一天，「親同志」聲音只有葉劉
根據今年最新調查顯示，有六成香港市民表示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，相比2013年只有38%支持率，有明顯增幅。Brian當然對結果感到鼓舞，但同時亦不禁疑惑：「你想想支持率有多大的分別，17年前我（辦節目）可能會遇到的阻力，其實比今天大，但為甚麼突然今天會發生這件事⋯⋯為什麼17年的現在才要結束（節目）呢？」
民調的結果或多或少會反映出，市民開始以開放的態度接受同志平權。可是若要達致真正的平權，改變政策和制度是不能避免，亦是平權倡議者長久以來所爭取的。但遺憾的是，今時今日的議會，不支持同志平權的派別了佔大多數，親同志聲音更是少之又少。
於2012年，葉劉淑儀已經上過《自己人》擔任嘉賓，當時Brian留意到她對於「跨性別人士婚權案（W小姐案）」的立場，發現她是支持同志的，後來她在節目中，亦毫不忌諱發表這些意見，令Brian十分詫異。當時他相信，能吸納不同政治光譜的人去支持同志平權運動是重要的，「泛民也不是每個議員支持同志婚姻，公民黨公開說不支持的；建制派是接近全數反對，我們是孤掌難鳴的。」
近日葉劉淑儀在立法會內，發表了一些支持同志的言論，隨即被網民「吹奏」，Brian無奈說：「最後一個（支持平權的建制議員）居然是葉劉，我們怎會猜得到？反而今日葉劉『親同志』的聲音變成極少數，其實議會已經在同志平權上起不到太多作用，反而，今日我們要靠返自己。」
話雖如此，香港政局被「完善後」，作為捍衛平權的DJ，也要堅守一些原則：「近年我都沒有再找她（葉劉淑儀上節目）⋯⋯因為我覺得，她對於一些人權議題的看法，會否開始和我們的平權理念相違背？我覺得⋯⋯我不能吸納任何光譜的人，對於一些事，立場要清楚。」
同志平權之聲要多元
Brian透露未來有機會以YouTube Channel形式續辦《自己人2.0》， 問他可有信心成為香港最熱門的同志Channel？他坦言沒有，又強調不能夠只有一個平台、一種做法：「就算是一個Vlog、同志講旅遊、飲飲食食的節目，都有它的需要，應該要百花齊放。」
Brian相信：「平權路永遠都不會風調雨順，甚至乎所謂的『贏』，未必會在你的時代出現。你可能只是投放種子的人，也不是要為了收成。」
最後引用Brian的臨別感言，「盡處自有虹光」。約定所有潛心灌溉、栽種的人，彩虹盡處共享碩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