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性/別小眾 衣櫃圍牆】80後同志活在情緒圍牆 Be true to myself 愛不愛都難

同志平權運動在香港已經走過 40年,好不容易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完成「去病化」和「去罪化」的階段,但是距離踏入「同性婚姻合法化」與「同性父母權利」的階段,仍然遙遙無期。

2023年年初,多宗同性配偶權利與跨性別權利的上訴案件勝訴,平權運動在司法上算是跨進一大步,但是社會對於性/別小眾仍然存在很多不理解,以致他們長期處於受壓迫的環境。

近日,商台DJ余迪偉遭同事在舞台上嘲弄性傾向,指控對方性傾向歧視及職場欺凌,更表示身邊有不少朋友都有類似遭遇,前男友就是因為承受不了歧視而自殺。這些歧視是否只是冰山一角?性/別小眾一直以來承受多少壓力?

根據中文大學《LGBT社群心理健康研究報告》,每3個同志便有近乎1人患嚴重的抑鬱症,同志的情緒問題亮起紅燈,不容忽視。誌製作<衣櫃圍牆>特輯,訪問80後男同志Cody與跨女Jessie,二人同樣在衣櫃掙扎多時,在成長路上、戀愛、事業及家庭上也曾經(甚至仍然)飽受壓力。壓力如何影響生理及心理健康?誌亦訪問了輔導工作者曾子正,嘗試尋找解決問題的良方。

本特輯的第一篇文章是 80 後男同志 Cody 的故事,他當初為了成為母親心目中的「理想」兒子,曾接受「拗直」治療,事後多次尋死。「櫃內的生活是好痛苦,但是起碼這個櫃保護到我」。對於 Cody,做自己,比一般人都難。

社會歧視及不接納令Cody自覺有罪,沉溺在痛苦深淵無法面對真實自己。(攝:余惟明)

凌晨,Cody剛與母親吵架完 ── 或者,只是靜待另一場風暴開始,畢竟兩母子已經連續爭吵多日,一切彷似輪迴,沒完沒了,沒完,沒了……

Cody站在窗邊,只望見零星燈火,夜闌人靜,漆黑的孤寂感驟然襲來。

「不如死去算了?」一個想法閃現。

下一秒,Cody開始動手拆走窗花,也許只要去除這個障礙,他就可以解脫。他沒有任何猶疑,三兩下手勢他已經將窗戶的角度開到最大。眼前終於不再是牢籠的窗花,不再是灰濛的塵垢,不再是無盡的枷鎖,黑夜遽然變得無比清晰,一片澄明,似是向他招手。

Cody雙手奮力撐起上身,終於一腳踏上晾衫架。夜風迎面吹來,他低頭一看,這才想起自己住在31樓。

他畏高。

半晌,他硬着身子,縮回屋內。

等到差不多天亮,Cody致電相識數月的社工,低聲抽泣:「這樣做人很辛苦。」社工知道他尋死不果,馬上坐的士趕往探望。

一見到社工,Cody嚎哭不止:「我係基㗎!」

「不要緊,社會之後會慢慢開放,到時就沒有這麼大壓力。」社工安慰他。

站在中間的「八十後」

「我猜這個社工是基督徒,但是她很開通。」Cody今日回想,依然感謝這位社工。「我自殺過兩次,兩次都死不去,第一次是用紅酒混和精神科藥物。」Cody現年41歲,患有思覺失調(Schizophrenia)及躁鬱症 (Bipolar Disorder),於2007年至2013年期間曾7次入住精神病院,近年亦患上心臓病。

Cody並不是孤例。

香港中文大學心理學系於2018年發表的《LGBT社群心理健康研究報告》指出,「每3名LGBT+受訪者便有接近1人出現中度或嚴重程度的抑鬱症狀,較香港公眾人士報告的百分比多出一倍以上」。早於2003年,流行精神病學家及性傾向法律專家Ilan Meyer就根據「小眾壓力模型」(Minority Stress Model),針對性/別小眾群體研究,發現他們因為長期承受獨有壓力,患上精神疾病的機會較異性戀高2.5倍。

小眾面對的壓力分為兩大類,一種是外在壓力,另一種是內在壓力,也是因為其小眾身分而產生。外在壓力包括異性戀常規性、制度歧視、污名、偏見、社會孤立、排斥及暴力;內在壓力包括隱藏的小眾身分、預期被拒絕帶來的不安,以及內化恐同。任何人只要長期承受壓力,除了精神健康會出現問題,增加自殺風險,亦會累積成生理疾病,例如心血管疾病、癌症、糖尿病、免疫系統失調等。此外,受壓人士會更容易出現高危行為,例如濫用藥物,發生高風險的性行為,較易感染性病及愛滋病。 

這些年來,香港性/別小眾的世界被濁霧籠罩,在迷霧之中,他們看到的是何等模樣?作為「八十後」,Cody形容自己身處「交界」,不像「六七十後」被逼結婚,卻又不像「九十後」般勇於為自己及社群爭取權益。「八十後」像是登上了同志平權的頭班船,當中有少部分人嘗試站出來,但更多人會傾向隱藏身分。「我覺得『九十後』更願意為同志圈站出來,但是『八十後』會先考慮自己的處境。可能有人會認為『八十後』自私,但是他們不為自己著想的話,又有誰為他們著想呢?」Cody嘆謂。

我會像妃嬙一樣嗎?

生於1981年,Cody早於幼稚園已知道自己喜歡男生,「對男仔會有一種心動,覺得男仔好Charming,想擁抱他、親吻他。」然而,直到小學五年級,他才從報紙得知「同性戀」這三個字,來自《東方日報》一篇關於男同志性工作者的訪問。「當時我覺得好神奇,竟然有個同性戀的哥哥仔做訪問。」當年的社會對同志依然抱有獵奇心態,Cody清楚記得,記者曾問哥哥仔肛交是什麼感覺。人細鬼大,Cody 悄悄留起了報道,因為在當年的香港,男男性行為仍然是非法。

就在Cody出生前一年,1980年香港發生了轟動一時的「麥樂倫案」。麥樂倫是一名新界指揮控制中心督察,他捲入一宗與同性發生嚴重猥褻行為,被拘捕前麥樂倫於何文田警察宿舍身中五槍身亡。縱使外界對麥樂倫之死眾說紛云,同年政府委任大法官楊鐵樑成立「麥樂倫事件調查委員會」,最後仍判定麥樂倫向自己身體「連轟5槍」屬自殺,並無可疑。Nigel Collett追查事件多年,在2018年出版《A DEATH IN HONG KONG》,Nigel 提出麥樂倫本身是同志,死者生前曾任政治部,知悉警方內部的同志名單,或因此招致陷害。

法律改革委員會曾在1983年建議男男性行為除罪化,卻遭到教會勢力反對。直至1988年,港英政府才發表一份諮詢文件;1991年7月11日,立法局在只有6票反對的情況下,通過《1991年刑事罪行(條訂)草案》,21歲或以上的成年男子在雙方同意之下於私人地方進行性行為,可免除刑事責任。

修改法律是一時之事,累積多時的社會目光並非一朝一夕能夠改變,以下節錄了其後數年出現的部分媒體報導標題:

《同性戀者  真情自白》-《壹週刊》(1993年2月19日)

《基佬雲集,記者深入探秘,果然……油蔴地公廁春色無邊  慾海基民社交好去處》-東方日報(1994年6月8日)

《男童院變淫戀GAY地  社署無能院童遭殃》-《壹本便利》(1994年6月16日)

《女校同性戀學生  校園處處搞搞震》-《壹本便利》(1994年6月30日)

《同志,釣魚嗎?基佬尋歡大揭秘  無限春光在中灣》-《東周刊》(1994年7月6日)

社會充滿歧視,Cody升上中學,自然沒有好日子過。「中一至中三都尚有幾個同學一齊玩,中四五就開始被排斥。」他就讀男女校,踏入青春期,男男女女都想拍拖。「男仔都爭住識女朋友,女仔再醜樣都有人溝,但是我連一個女仔的手都沒有拖過。」曾經有男同學說要幫他介紹女生,令他不知如何是好。

中學生已經是半個成年人,大家都意識到Cody與別不同。慢慢地,惡言開始滿天飛。「蘭花手、乸型、基佬、妃嬙、人妖、變態佬……鬧到出口通常都是這些。」Cody如數家珍。「當時好哄動,傳到其他班級都知道,就連先生房(教員室)都知道。」縱然,目睹學生對Cody惡言相向,班主任和訓導主任卻從未出口制止。「我知道先生都會笑我,不過不敢在我面前講。」

除了小息會與幾個女同學閒聊之外,Cody在其餘時間都是獨自度過。每一次體育課,他也是躲起來溫書。因為住得近,他情願回家吃午飯。「那個階段真的很慘,根本就是自我隔離。」當時沒有社工,Cody也不懂得求助。「我會像『妃嬙』一樣嗎?」話畢,Cody停下來整理衣領,彷彿若有所思。「妃嬙」是Cody成長中的其中一個罵名,事實上是一位跨性別的稱呼。妃嬙在九十年代可說是跨性別的Icon,曾在訪問表示自己已經在泰國完成變性手術,並公開與男朋友的同居關係,又於1994年在電視節目與男朋友舉行婚禮,更曾經表示有意參選亞姐。1997年12月,妃嬙在慈雲山寓所跳樓自殺身亡,年僅27歲。

「我認為傳媒累到同志好慘。」Cody至今仍然忿忿不平。

「特別是電影界,同志總是與負面形象有關,都是賊人、殺人犯、精神病、愛滋基魔。」終日面對負面報道,令Cody自我形象低落,加上曾經被排斥,不敢輕易相信別人,故此也沒有什麼朋友。有話沒法講,在鬱鬱寡歡之下,他只能默然承受一切。

我可以 Be true to myself 嗎?

1998年,Cody在17歲便離開校園,直接投身社會工作,希望賺多點錢。然而,他讀書不多,又不擅處理辦公室政治人際關係,結果每份工作都被上司責罵。廿多年來,他沒有一份工做得長,依靠散工過活,最長那一份是做酒吧清潔的替工。「當時工作不開心,不知道為什麼要為了幾千蚊人工趕來趕去,但是又擔心不趁後生工作,將來冇錢使。」

用藥丸拼出哈哈笑圖案,Cody現接受自己與思覺失調共存,目前只想活得健康享受獨處時光。(圖片由受訪者提供)

除了財政壓力,他沒想到在工作上也要面對同志身分帶來的壓力。在當年,單身可不是貴族,周圍的同事也早早結婚,30歲已經育有兩個子女。後來有同事猜測他是同志,但是他從沒承認。

異性戀常規帶來的壓力,不只來自工作場所,在家庭更是避無可避。Cody是家中獨子,四個姐姐均在二十多歲結婚,三十多歲就生育。「每一次家庭聚會,見到人人都帶同三幾個子女出現,回想也覺得恐怖。」上有高堂,下有妻房,面對當時的社會期望,已經二十歲出頭的Cody感到壓力倍增,壓力逐步蠶食原來的生活。「同志身分令我感到非常掙扎,心情差到要匿埋喊,但是我從來不敢在別人面前喊。」

為求一絲喘息,Cody 只好躲在衣櫃生活,直到現在,他依然形容自己是半躲藏在櫃內。

「櫃內的生活是好痛苦,但是起碼這個櫃保護到我,這個櫃是我自己的空間──只是生活空間細一點。」未出櫃之前的日子,Cody只用一個字形容:「驚。」

驚背後俾人指指點點。

驚被人發現。

驚被人排斥。

驚被人炒。

驚被人打。

「其實都是同社會有關。」Cody強調:「我知道媽媽傳統,恨抱孫,我想變做一個『合乎社會標準』的男人,問題是我完全不達標。」他為求改變嘗試接受「拗直治療」,但是發現自己真的做不到。結果,Cody在拗直自己與保持自我之間不斷拉扯,深陷罪惡感的牢籠。

直到遇上佛學,他才開始學習放下。「我決定放下對自己那份不可理喻的要求,我不再要求自己變做異性戀。」他決定爬出深淵,重新出發,先從衣櫃踏出一小步,嘗試接觸同志圈。

有別於社會定型的「有型、大隻、靚仔」同性戀者形象,Cody 身高約一米七幾,身型略胖,氣質陰柔,一頭烏黑濃密短髮帶點自然捲,圓臉搭配方形粗框眼鏡。不過,他也會花心思打扮,訪問當日穿了寬闊上衣長褲,配上一對新簇皮鞋,袋上還掛了一個卡通人物的鎖匙扣。

猶記得第一次踏足「香港彩虹」,他大開眼界。「陰柔過我的,乸過我的,大有人在。陽剛、黑實、鋼條型亦有,部分人的打扮甚至可以說是標奇立異。」那一天,Cody獲贈一本書,名為《情長同志》。

有一天,正當Cody在房間細味此書,媽媽剛好走進來,他也沒有閃縮。

「你點解睇一本咁嘅書?」媽媽問。

「我係基㗎,冇得畀你抱孫㗎喇。」

「你個衰仔,好搞唔搞,搞基?作死你呀?」

「係呀,咁又點呀?」

那一刻,Cody內心不在掙扎,順水推舟就出櫃了。「我也不太記得媽媽罵了些什麼,我根本無心裝載。」Cody最記得,是出櫃之後的感受。「真的好開心,好開心,我終於可以Be true to myself。」

說時容易做時難,一個同志要在2007年的時空做自己,並不代表旁人就會接受。香港民政事務局曾於2006年香進行「對同性戀者看法」的意見調查,結果發現高達51.4%受訪者表示,極之不可以接受/不可以接受同性戀者為「家人」。

出櫃之後,Cody在家中也彷如戰場,媽媽三不五時就放出一支利箭,每一支都直插Cody心坎。

「你老豆衰極都有仔女睇吓(看顧),你呢?」

「你老咗一定好慘。」

Cody口硬,回嘴說:「我又唔使你幫我執葬,死咗都唔關你事啦。」

何以我總是帶著罪?

日復日,月復月,年復年,由學業壓力到工作壓力,連帶經濟壓力及家庭壓力,一層疊一層,層層累積終崩塌,Cody 在2007年病發,第一次入住精神病院。直到2013年,他曾7次入院,除了首次留院4個月,其餘每次平均逗留個多月。

「入院時,我也曾抗拒自己的同志身分,我沒料到連護士和醫生都會歧視精神病人。」醫護人員打開他的排版(紙本病歷),第一句就是:「咦,家人說他是同志。」他知道護士在私底下有談論,但是表面工夫做足,最多是眼神帶點藐視,未至於出現不公平對待。

性/別小眾在外面的世界受盡歧視,才被送入醫院;諷刺的是,在牆內的世界有時反而更自在。

Cody入住大房,一共有二十多張病牀。有時候,他會見到其中兩張牀靠得特別近,兩個人互相擁吻。偶然,廁所也會上演一片活色生香。「入面什麼人都有,有靚仔,有人是博士生。」Cody並不是第一個入院的同志,他也有過兩次「艷遇」。「不過他們太猴擒,『性』對我而言是可有可無。」

出櫃之後,Cody 7次進出精神病院期間,一直活在矛盾之中。一方面,他想參加同志運動,做一個「無敵Come Out王」,藉此改變社會;另一方面,佛學又教他不要執著,學習放下:為什麼我要改變這個世界?這個世界真的有問題嗎?就算有問題,又是否輪得到我去改變?

「佛學教導無慾無我,的確有助紓緩我的病情。」Cody不禁嘆氣:「但是佛學無助我處理同志身分,我的病情卻源於我的身分。」Cody 長久以來無法投入同志運動,因為他始終認為自己有一種罪,「可能是天主教和基督教講的原罪,也可能是佛教講的孽債。」

其實,我們都是人 

說起那些磨滅的黑暗歲月,Cody 的記憶已有點零散,但是他最感恩生命中遇到貴人。2011年,Cody在香港彩虹認識了施魅力,他才真正體會到何謂 Be true to myself。

那一天是一個「吹水會」,當時64歲施魅力已經是圈內的知名人士,也是少數願意公開出櫃的年長男同志。席間,施魅力發言:「現在我有搶人老公嗎?我有搶人男朋友嗎?為什麼要歧視基佬?」

這句話,叫Cody如釋重負。「係囉,我都沒有跟別人爭什麼,我只是做返自己,這不是一件壞事──難道我做自己也不可以嗎?」

施魅力在2016年到立法會爭取興建同志安老院,並在電影《叔.叔》中重演這幕。(電影《叔.叔》截圖)

同年,香港精神科醫學院發表聲明,指出同性戀並非疾病,即使坊間認為嘗試改變個人性傾向會帶來好處,但是醫學界並未發現任何可靠的科學及臨床證據。

從此,Cody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,「施魅力令我知道,原來做基佬可以好開心!」二人年齡相距30多年,卻因明白對方苦況,產生聯繫,成為摯友,不時相約結伴參加不同協會的月聚、講座、參觀團,還一起出席大型活動,例如香港同志遊行、一點粉紅( Pink Dot)、國際不再恐同日(IDAHO+)等。施魅力笑說:「別人看我們是弱勢,我倒認為我們是『躍』勢,一點也不弱,不知多活躍。」

接納同志身分之後,Cody 解開束縛,開始學習做自己,靜下來聆聽內心。當他發現工作是另一主要的壓力源來時,他不再強逼自己上班。自從2014年開始,他沒有再病發入院。年輕時,他經常擔心沒有工作會不夠錢用,「現在發現原來冇乜錢也可以生活得開心。」回顧日常,Cody 喜歡食麥當勞的早餐,配一杯奶茶;在咖啡店見朋友,他愛喝抹茶拿鐵。閒時,他會閱讀、聽音樂,冥想去除雜念,不再勉強自己要活出某一個模樣。

踏入不惑之年,他看透了人生,也改掉急躁的脾性,回望當初,Cody最後悔是未有更早遇上施魅力。「如果我早一點認識他,可能可以避開一些障礙。如果可以再揀,我不會再希望自己不是一個基佬,而是希望早幾年學懂放下。」世事沒有如果,正如Cody不能改變時間巨輪,無法追究遲來的平等,「後生那一代,與我們這一代真的很不同。」他感嘆,語氣之中又帶點羨慕。

訪問期間,視線範圍出現兩個男生,二人靠得比一般人近,穿着同一牌子的衣服,Cody馬上意會到他們是情侶。「兄弟不會穿同一牌子,只有情侶才會這樣做。後生就是這一套,他們不會隱藏。」他語帶欣慰,笑意之中又有點羨慕:「『九十後』是比較幸福的一群。」

前人種樹,後人乘涼。2004年,香港舉辦歷史上首次同志遊行,當時只有100人參加。直到2008年,香港同志遊行才正式成為一年一度的平權活動。2012年,50歲的黃耀明在演唱會上出櫃,40歲的陳志全參選立法會前出櫃,35歲的何韻詩在香港同志遊行出櫃。2014年,香港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江紹祺出版《男男正傳:香港年長男同志口述史》,後來被改編成電影《叔‧叔》,在2019年上映後大獲好評。2021年,香港電視台ViuTV改編日本同名電視劇《大叔的愛》,播出後同樣反應正面。

電影《叔叔》說出很多同齡叔叔的心聲。

「時代不同,看見社會真的有變化,依然有這麼多人努力壯大同志圈,我是有點感動。」Cody坦言,自己目前單身,遺產不多,身後事又已經交代姐姐處理,但是他也認同年青一代爭取法律保障。「雖然我未能做些什麼去改變社會,但是我都希望公眾知道,同志只是一個普通人,一樣會生老病死。」

Cody理解性別小眾希望建立一個健康正面的形象,但現實中的確有性/別小眾是露宿者,是傷殘人士,是精神病患者。「同志會自殺,有人會患上愛滋,有人會患上焦慮症,有人會患上抑鬱症。我想同志圈知道,同志也會病。」他明白年青一代或會埋怨上一代未有為同志圈行多一步,但是他希望同志圈能夠體會年長同志的難處。

事實上,敢言如施魅力也要待家人離世後才接受訪問,「老人家好多顧忌,單是親朋戚友已經難以交代。」Cody說。

從《男男正傳》發展出來的機構「晚同牽」,是本港現時唯一服務年長同志的非牟利機構。他們曾討論在香港發展同志老人院,施魅力坦言:「沒有同志入住,怎會起得成?假如大家都知道這是一間同志老人院,同志也會擔心家人的想法。」

平權運動有五部曲,香港算是完成首兩階段的「去病化」和「去罪化」,但是尚未就性傾向訂立反歧視條例,暫時還是停滯於第三階段的「平等化」。至於第四階段「同性婚姻合法化」以及第五階段「同性父母權利」,在目前的香港看來還是遙遙不可及,在亞洲地區中只得台灣與泰國有明確的平權方向。

常見彩虹旗幟美麗綻放,往往忽略黑夜的存在。在黑夜之中,又該如何找到自己的方向?

採訪/余惟明
攝影/ 范家朗
編輯/伍詠欣、關震海

Cody近年積極參與活動,分享經歷勉勵其他同路人,坦言不再強求改變,珍惜活在當下。(「同牆疊迫:性/別 多元社群多重壓迫」宣傳照,攝:Cammy Kwok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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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惟明

社會專題記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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