廟街好好洋服捱過貴租不敵疫情 第二代傳人無聲告別 

「好好洋服兩個月前已關門了⋯⋯」與好好洋服為鄰30年、73年歷史的美都餐室負責人向記者證實,今年好好洋服大概於5月靜悄悄結業,閘外已張貼招租的街招。

一騎紅塵,為博妃子一笑;一套洋服,為了稱客人心意。鍾國鴻有三分之二人生在談洋服、做洋服,求質不求量,盡力繼承父業。鍾國鴻是好好洋服第二代傳人,中三輟學跟父親學師造衣,霎眼間廿年,鍾老闆依舊一對細眼睛、戴著黑框眼鏡,長了一個大肚腩,一個人坐鎮老店,細心為客人造衣。

結業之前,《旺角有大誌》曾記錄好好洋服第二代在疫情中如何掙扎,怎料已有60年歷史的洋服老店還是撐不住,在開關後結業。那天下午,夕陽無限好,鍾師傅娓娓道來好好洋服如何用料上乘,細心為客人訂造洋服客人名單星光熠熠,有香港明星,已故巨星張國榮、歌手李克勤和國家運動員。多年來客人絡繹不絕的稱讚他們兩代人的技藝,可惜捱得過貴租,敵不過疫情,兩代人兩個「好」字只能無奈被時代淹沒。

好好洋服出名以客人為先,鍾國鴻耐心給客人選布,選到打烊也沒有怨言。(鄧彥瑤攝)

50年代洋服店雜處

好好洋服創立於1963年,以鮮黃的古字作招牌,屹立廟街30年。第二代傳人鍾國鴻憶述,初中時已跨進洋服業,小時候除了從旁觀摩父親的手藝,亦曾到尖沙咀別店拜師數個月,其後父親交予他全盤打理生意。洋服的路並不易走,數年前父親離世,舊鋪業主突加租,鍾國鴻將大鋪轉細鋪,繼承遺業,猶幸細鋪開業後仍有大律師與海外客人支持,令洋服店得以生存。

十九世紀被稱之為「番衣」,其後才改稱為「西裝」。鍾國鴻說,50年代的洋服店於油麻地成行成市,「嗰陣我都未出世,但以我所知,之前(呢度)有成十幾間洋服鋪聚腳!」

記者於2012年廟街替好好洋服留影,今日已變成酒店。(關震海攝)
鍾師傅說疫情間客人稀少,省回燈油,自己選擇營業時間。(鄧彥瑤攝)
好好洋服的鋪位已在招租,鄰近的店鋪說大概5月已結業。

50年代不少上海裁縫師傅戰後來港各地開設洋服店鋪,集結在皇后大道中、尖沙咀及油麻地彌敦道一帶。油麻地洋服店處處,儘管未能親歷其境,鍾國鴻複述上一輩的形容:「油麻地好似旺角咁旺」。

以往在港流行的手造西裝,來店光顧的均是達官貴人。「度身訂造」的洋服講究精準細緻,師傅對用料、度身、裁剪、縫製等手藝細節均一絲不苟。「好好洋服」這間小店往往花一個月多的時間才能製作一整套西裝,慢工出細貨,手工精湛,一套西裝甚至可以穿上三、四年,十分耐用。鍾國鴻慨嘆,現時油麻地只剩三間洋服店,估計疫情下不少洋服師傅開始轉行另覓更穩定的就業機會。

吸客之道:觀察、度身、修腰、車縫

鍾國鴻累積20年造洋服的經驗,無論中小學生、白領一族,客人也笑著離開好好洋服的大門。鍾一臉自信的說,承傳父親對客人的細心,他會先了解客人身型及要求,然後量度他們上中下圍,把已裁剪的樣板寄到內地做半製成品,經客人試身修腰後再將尺吋寄回內地,由裁縫師傅完成車縫。他笑稱有些身型矮胖的客人為了「修身」造衣,以為穿上「孖襟」西裝褸後,便跟模特兒一樣苗條,穿上後難免不滿,他會費盡唇舌解釋,令客人滿意;面對「奄尖」的客人,花兩、三小時看布料至打烊,他亦全無怨言。

好好洋服經歷不同的時代,很多人已轉為Work From Home,更遑論造一套西裝。始終,華人社會還是「先敬羅衣後敬人」,內地的上班族還是鍾愛好好洋服。鍾說曾為一位北京客造件羊毛西裝長大褸,當時客人正在試穿,炎炎夏日,他心想客人試穿後會火速脫下大褸,豈料該客人突然想起要趕上飛機,大褸來不及脫下除便衝出店門截的士赴機場,離開前只說:「可以了,好舒服,我這樣穿上便可以了」。鍾國鴻念念不忘的,還有一位叫Yumi的日本女子,她打算訂做一件灰黑色襯衫送給男友作驚喜。從相中看見,男友是皮膚黝黑、身材微胖,老闆憑著Yumi偷偷量度得來的身型尺碼和經驗造出一件「好衣」。鍾國鴻至今難忘這「戰績」,「男友一收到就著咗件衫,Yumi即刻影相畀我睇,男友話好開心,好啱身㖭!」

好好洋服貼滿鍾父與客人的合照。(鄧彥瑤攝)

「疫」來順受 結業收場

鍾國鴻繼承老店並不容易,舊鋪遷移新選址前,因經濟拮据曾做地盤工作找糊口。鍾身在曹營心在漢,做了數個月決定重返好好洋服。洋服業光芒不再,2020年遇著疫情,生意減少是難免的事,鍾國鴻「煲劇」度日,不時在店外抽幾口煙,彈性營業,回家後又會炒些小菜和陪伴母親,就這樣過日子。

新冠疫情3年,市道冷淡,鍾國鴻說生意額大跌三分之一。鍾老闆一臉黯然,斥政府抗疫不善,朝令夕改,2022年的第五波疫情,生意更跌到谷底。去年三月,應內地最新的防控措施,順豐速遞公司宣布,停收由香港寄至內地的所有快件,令香港的零售業難以翻身。鍾師傅向記者大吐苦水,其中一張訂單的樣板寄往內地後杳無音訊,老闆多番致電郵局查詢卻遭職員「官腔式」回應,該職員聲稱被海關扣起,結果他需向顧客致歉。客人雖感無奈和心有不甘,幸好西裝不急著穿,表示會願意等下去,只是好好洋服不知可否捱下去⋯⋯

一日時光,掠影匆匆,眼前的夕陽近黃昏,老闆仍笑容滿面揮手替記者送行,記者在廟街遊走時回想著鍾師傅的話語,他當初以「試下」的心態進入洋服業,誰會想到,一做「即合」,今日成了洋服師傅。好好洋服選擇留下,鍾國鴻說想見到客人的笑容,聽更多的讚美。可是,記者在6月致電給老闆,電話已不通,油麻地廟街58號的好好洋服黯然結業,60年的招牌已貼上多張招租的紙貼,好像未曾在廟街存在過似的。

鄧彥瑤

旺角有大誌記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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